遲蕊接了幾分鐘的電話，再回到我身邊時，表情平靜了許多，顯然接受了我失憶的事實。
她看了我好半晌，輕呵道：“沒想到才短短時間不見，你發生這麼大的變化。真不知你是幸運，還是不幸。”
幸運或不幸？
“為什麼這麼說？”我的情緒忍不住被她幾個簡單的詞語挑動：“為什麼是幸運？”
遲蕊深深看了我幾眼，同情和羨慕佔了絕大部分：“每個人的過去，總會有一些不堪回憶的往事，你能有機會忘記，難道不夠幸運嗎？”
我抿唇看著她，卻見她又低低道：“不過，也許沒人能接受自己的過去一片空白，像個傻子一樣活著吧。”
她的話戳中我的心窩，讓我一時接不上話。
沒錯，我不知道我的過去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不堪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在找回記憶之後是不是會後悔。
可是我討厭這樣沒有根，無依無靠的感覺。
我控制不住的去懷疑任何人告訴我的每一句話，我卻又只能去相信他們說的每一個詞，我能拿什麼來反駁呢？我不過是一個失憶了的可憐女人。
“所以我想知道我的過去究竟是怎麼樣的，我不想對自己一無所知，那很悲哀。”我輕聲看向她道：“時宇說你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認識了很多年，我想，我的事情你肯定很瞭解，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比如，我們為什麼吵架？”
遲蕊突然半傾過身子來，壓低聲音道：“我勸你，最好別去追究你的過去，什麼都不知道，對你而言才是最好的。”
她又靠回了椅子，端起侍應生送來的藍山啜了一口，笑容中透著幾分詭異：“至於我們為什麼吵架，我想你還是別好奇了，不然你會把這杯咖啡潑我臉上的。”
她說的話讓我想起魏子陽，記得他當初也說過一句差不多的話，他們讓我感覺我以前的脾氣很糟糕，很霸道。
至少時宇說我一向脾氣很好，我這麼安慰著自己。
我想了想，“既然這些你不想說，就和我說說我過去的一些事吧。”
遲蕊吸了口氣，又長長的吐了出來，一手撐著下顎，緩緩回憶著道：“我們高一就是同班同學，熟起來還是在高三，我也忘記是因為什麼了，反正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後來又考到同一所大學，讀同一個專業，雖然不是同一個班，但是畢竟是同一個學校出來的，慢慢關係就越來越好了。經常一起翹課出去逛街，一起做兼職，一起節食減肥，我們都很喜歡吃二食堂的麻辣燙，曾經連吃了一個禮拜的麻辣燙，直到後來我長了一臉的痘。”
她大概是想起從前什麼事，一邊說一邊笑著：“其實你表面上一直挺高傲的，我一開始挺討厭你，不過熟了才知道那不過是一種自我保護。”
她說的自然，眼神彷彿在回憶，帶著幾分笑意又帶著幾分遺憾。
她描繪著過去發生的事，細小卻動人，我雖然不記得，可是腦海中卻依然能夠描繪出這樣一幅場景。
我認真聽她描述著，想到曾經有一個人如姐妹一般陪在自己的身邊，做著同樣的事，同樣大聲的笑，固執的吃著同樣的食物，可是我卻全部都忘記了，忍不住心酸。
遲蕊深吸口氣，猛然停止了回憶過去，突然開口道：“看你這個表情，看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雖然我不記得，可我相信那時候我一定很開心。”我低聲道。
“你開心不開心我不知道，自從讀大學以來，你就每天都在數著，計算著時宇回來的日子。”遲蕊臉上帶著幾分惶恐：“那時候只要他可以打電話，你們基本就是電話不斷，你甚至每天吃飯的錢都省著用來打電話，我聽你寢室的人說，曾經你們晚上打電話，你實在扛不住睡著了，你室友半夜起床，聽見他在電話那端叫你的名字，被嚇的夠嗆。他解釋說是掛了電話，你被嘟嘟嘟的忙音吵醒，就一直拿著電話等了一夜。我們都說他太神經，你卻說你願意陪他一起瘋。他剛開始入伍那兩年，不能打電話你們就寫信，累起來厚厚一大摞，你一直攢著，你整整等了他六年，關於這些，你也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她彷彿還是有些不願意相信我是真的失憶了，也許出於某些方面她希望我忘記一切，可是當提起過去時，她眼中的酸楚還是讓我明白，她希望我記得過去，至少記得過去我們一起歡笑的日子。
她提起這些往事，我覺得心口有些澀澀的疼，忍不住伸手捂住心口的位置，喃喃道：“對不起，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竟這樣輕易就將一切都忘記了，忘記時宇多愛我，忘記曾經我有多愛他，忘記曾經和好朋友發生的一切，忘記了過去的自己。
眼眶酸酸的，前一秒還想笑，這一秒卻心口被酸楚灌滿，喘不上氣。
時宇說，我們一直很相愛。一直。
遲蕊看向我，許久才道：“沒什麼好對不起的，至少你沒對不起我。他很愛你，你也很愛他，你就別再折騰了，好好過吧。回憶也沒那麼美好，別再去追究才是對你最好的選擇。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