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馬廄裡已經有了些許動靜。香櫞輕輕活動著手腳,一夜的調息讓她精神飽滿。她從懷中摸出一塊布料,是昨晚趁著夜色從破損的裡衣上拆下來的。
布料雖然單薄,但好在柔軟。她小心翼翼地將布條撕成長條,準備給弟妹纏腳。
“大姐,用我的衣服吧。”半夏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看著姐姐手中的布條,連忙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我的也可以!”筠哥兒也跟著要去扯自己的衣服。
香櫞按住兩個小的的手:”姐姐的衣服結實,你們的要留著保暖。”
她一邊說,一邊熟練地給半夏纏上布條,布料要纏得不鬆不緊,這樣走路時才不會磨破皮。
“可是大姐的衣服都破了…”半夏心疼地看著姐姐破碎的衣衫。
原本齊整的衣裳,如今袖子短了一截,下襬也零零碎碎的。
“姐姐穿在裡面那,看不見的。”香櫞笑著說,手上的動作不停。
她將布條在半夏的腳踝處打了個結實的結:”試試,看會不會太緊。”
半夏站起來走了幾步,眼睛一亮:”不疼了!”
昨晚編的草鞋雖然粗糙,但有了布條墊著,走起路來確實舒服多了。
香櫞又給筠哥兒纏上布條,兩個小的穿著新草鞋,在馬廄裡蹦蹦跳跳。
馬廄裡漸漸熱鬧起來。昨晚學會編草鞋的人都在試穿新鞋,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
二伯孃給自己和女兒各編了一雙,走路時不再齜牙咧嘴。
就連那些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富貴人家婦人,也顧不得體面,穿上了粗糙的草鞋。
“總算不用再受那皮肉之苦了。”有人小聲感嘆。
確實,這些天來,大家的腳底都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現在有了草鞋,雖然粗糙,卻給了大家繼續前行的勇氣。
陳秀兒抱著弟弟走過來,向香櫞道謝:”多虧你教會我們編草鞋,不然這路真不知該怎麼走下去。”
她說著,輕輕顛了顛懷裡的弟弟,”小寶的腳也不疼了。”
“大姐,今天我自己走。”半夏突然說。
“對,我也要自己走!”筠哥兒也跟著嚷嚷,”昨晚吃了饅頭,現在可有勁了!”
香櫞一怔。
這些天來,她一直是一手抱著弟弟,一手牽著妹妹。
雖然有了藤編揹帶,但看著兩個小的在風雨中受苦,她心裡總是不忍。
“姐姐不累的。”她說。
“騙人。”半夏撅起嘴,”其他大人自己走都累得不行,其他家的孩子都是換人輪流背。就只有大姐一個人又背又抱的,怎麼可能不累?”
“就是就是!”筠哥兒也幫腔,”我都這麼大了,當然要自己走!”
說著,挺起小胸脯,一副要證明自己的模樣。
香櫞看著兩個小的倔強的樣子,心中既欣慰又心疼。
看著兩個孩子堅持要自己走的模樣,她心中百感交集。
這半個月來,兩個小的受了太多苦。
從前在家裡,半夏連院子都很少出,原身心疼筠哥兒出生就沒了娘,很是寵著小傢伙。
可如今,他們不得不在這條艱難的路上摸爬滾打。
弟妹在苦難中快速長大,學會了忍耐,學會了體諒。
這讓她既心疼又感動,看著他們執意要自己走的倔強模樣,她知道,這是他們用來證明自己長大的方式。
香櫞整理了一下藏在身上的錢財。
這段時間,銅板已經花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除了不太方便花用之外,她更想留著等到了目的地後安頓下來用。
這些銅板是她省吃儉用存下來的。
每次在驛站買食物,她都精打細算,寧可自己餓一頓,也要把錢留著。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對這個時代的物價已經有了大致的瞭解。
一個普通饅頭兩文錢,一碗稀粥一文。
雖然不知道東南的物價如何,但至少要留夠安頓下來的本錢。
她暗暗計算著,身上還剩十幾個銅板,應該夠堅持到目的地。
雖然不知道具體還要走多久,但從氣溫和路上的景色來看,應該是越來越近了。
隊伍開始啟程時,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
眾人並不在意,這些天來經常遇到這樣的小雨,淅淅瀝瀝下一陣就停了。
香櫞牽著弟妹走在隊伍中間,兩個小的穿著新草鞋,雖然腳步還有些不穩,但看得出很是興奮。
半夏時不時回側著頭看看姐姐,生怕姐姐覺得自己走不動要來抱。
筠哥兒更是走幾步就喊一聲:”姐姐,你看我走得多好!”
雨勢越來越大,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生疼。
泥濘的路面變得異常溼滑,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有人踩進了齊膝的爛泥裡,費了好大勁才把腳拔出來,草鞋卻留在了泥裡。
隊伍漸漸散亂,有人抱著孩子在前面艱難跋涉,有人扶著老人在後面緩慢前行。
衙役們的皮鞭在雨中揮舞,卻不敢真的打下來,生怕打傷了人反而耽誤行程。
“快看,前面的路都被沖垮了!”有人驚呼。
果然,山路邊緣已經被雨水沖刷得搖搖欲墜,碎石混著泥漿往下滑落。
隊伍不得不貼著山壁前行,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慎就滑下山去。
香櫞注意到二伯孃正緊緊攙扶著秋菊,母女倆在雨中瑟瑟發抖。
大伯孃孫氏難得沒有抱怨,只是緊緊拽著秋燕默默地跟在隊伍後面,臉上寫滿了疲憊。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昨天還算結實的草鞋,在暴雨的沖刷下開始鬆動。
有人蹲下身重新編織,卻被衙役呵斥著趕路,泥水浸透了鞋子,每走一步都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響。
“大姐…”筠哥兒的聲音帶著哭腔。
香櫞二話不說,一手抱起弟弟,一手拉著妹妹:”堅持一下,很快就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她的聲音被雨聲淹沒,但那股堅定的力量卻透過緊握的手傳遞給了兩個小的。
雨越下越大,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連綿不絕的雨簾。
衙役們也不再呵斥,只是默默地催促隊伍前行。
每個人都知道,在這種天氣裡,停下來可能比繼續走更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