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間的空調嘶嘶吐著寒氣，江素語捏著燙金邀請函的指尖微微發麻。
走廊盡頭飄來劉婷銀鈴般的笑聲，五位候場演員正圍著她分食馬卡龍禮盒，其中兩人脖頸上赫然繫著同款荊棘玫瑰絲巾——正是她們昨日直播時嘲諷過的小眾品牌。
“聽說江老師最近在學手語？”劉婷拈起淡紫色甜點，蝴蝶骨抵著消防栓的金屬邊沿，“可別像上次慈善晚會，把‘感謝支持’比劃成‘請勿投餵’呀。”
鬨笑聲中，唐盈盈突然從轉角探出頭來。
她珊瑚粉的掛脖裙綴滿碎鑽，踩著細高跟像踩著彈簧，“寶貝們聚會怎麼不叫我？”她徑直掀開禮盒蓋，三枚草莓味馬卡龍精準掉進劉婷的香檳杯，“這顏色配你的黑眼圈絕了。”
江素語望著唐盈盈搖曳生姿的背影，腕間手鍊的尖刺硌進皮膚。
更衣室方向傳來布料撕裂聲，場務舉著被剪斷吊牌的鑲鑽戲服衝出來時，劉婷正用溼巾擦拭濺上奶油的香奈兒外套。
“江小姐準備得如何？”趙總從評審室踱步而出，鱷魚皮鞋尖有意無意碾過江素語散落的臺詞本。
他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掃過唐盈盈，“聽說你昨晚在直播裡教觀眾識別PUA話術？”
唐盈盈倚著消防栓笑靨如花，“哪比得上趙總慧眼識人呀，上個月籤的那個唱跳偶像……”她突然捂住嘴，“哎呀他塌房視頻還在我雲端存著呢。”
評審室的紅木門重重關上時，江素語發現自己掌心洇溼了燙金logo。
五臺攝像機呈半圓形對準中央的黑色亞克力椅，趙總將保溫杯擱在寫著“心理醫生顧南笙”的角色牌上，“聽說江小姐擅長微表情分析？”他突然翻開倒扣的臺本，“請即興表演‘發現愛人屍體後接到兇手電話’。”
冷光燈下，江素語的指甲陷入掌心。
監控屏突然閃過雪花紋，唐盈盈倚著轉播車的背影在窗外一晃而過。
她想起今晨在對方膝頭醒轉時，唐盈盈把玩著她的髮梢哼歌：“他們越想要標準答案，你就越要撕了考卷……”
“停！”趙總第十三次摔下保溫杯時，江素語正用鋼筆尖戳著虎口維持清醒。
他指著監視器裡她顫抖的左手，“顧南笙是冷靜的心理學家，不是帕金森患者！”
“心理學家的手也會冷。”江素語突然解開腕錶，露出內側尚未結痂的燙傷，“趙總看過《沉默的羔羊》嗎？史達琳……”她將冒著熱氣的保溫杯推回去，“永遠不會讓咖啡灑在審訊筆錄上。”
走廊飄起細雨時，唐盈盈正蹲在消防通道拆包裹。
防撞泡沫裡躺著兩套仿護士服，胸牌印著“第三精神病院”。
“剛讓站姐送來的。”她把冰奶茶貼上江素語泛紅的臉頰，“趙總前妻的療養院就在影視城隔壁。”
江素語望著奶茶杯壁凝結的水珠，忽然想起枯萎的藍繡球。
昨夜唐盈盈伏在她膝頭酣睡時，月光正照著窗臺那簇意外萌發的新芽，像命運擲骰子時滾落的某個微小奇蹟。
“明天帶你去見個人。”唐盈盈突然拽著她往安全通道走，高跟鞋在水泥臺階敲出輕快鼓點。
轉角鏡面映出她們交疊的影子，宛如兩株根系糾纏的植物，正從鋼筋混凝土裡掙出帶刺的花。
消防通道里的聲控燈忽明忽暗，唐盈盈的指尖在手機屏上劃出幽藍弧光。
她將第三精神病院的監控錄像暫停在某幀畫面：”記得那個對著空氣開處方的老教授嗎？
他每次發病前都會把鋼筆拆成零件。”
江素語望著視頻里老人顫抖的手指，突然抓住唐盈盈的手腕。
珊瑚色甲油蹭過她未愈的燙傷，刺痛讓記憶驟然清晰——昨夜窗臺的藍繡球新芽，唐盈盈蜷縮在沙發裡刷選角導演的微博，突然輕笑：”趙總給劉婷點讚了三條泳裝照。”
“明天試鏡時…”唐盈盈變魔術般摸出枚古董懷錶，”當你說到’屍體左手無名指有戒痕’，讓錶鏈纏住小指。”她示範時錶盤折射的光斑在牆面跳躍，像心理沙盤裡散落的符號。
劉婷的高跟鞋聲就是在這時從樓上傳來。
她舉著自拍杆倒退著下樓梯，鏡頭堪堪掃過唐盈盈手中病歷複印件。”江老師要改行當護士呀？”甜膩尾音還懸在扶手上，微博熱搜已經跳出#江素語試鏡戲服曝光#的詞條。
次日的影視城飄著細雨。
江素語在化妝間撞見劉婷正往她更衣櫃塞東西，黑色塑料袋裡露出半截注射器包裝盒。”道具組準備的營養素而已。”劉婷眨著貼滿碎鑽的眼睫，”江老師臉色這麼差，要不要…”
“瞳孔放大0.3毫米，右手小指在抽搐。”江素語突然逼近，”你今早見過趙總？
他領帶夾換成了蛇形銀飾——和你耳環是同一個設計師的限定款。”看著對方倉皇離開時踢翻的粉底液，她將塑料袋扔進醫療廢物箱的力度格外重。
試鏡廳的空調發出蜂鳴。
當江素語解開白大褂第三顆紐扣時，趙總正在轉筆。
他筆尖停頓的剎那，她突然將懷錶拍在桌上。
金屬撞擊聲驚得靠窗評委扶正眼鏡，這個習慣性動作讓她想起那位總愛擦拭鏡片的老教授。
“顧醫生髮現屍溫異常時，錶盤顯示凌晨三點。”江素語用錶鏈纏住小指，在說到”戒痕”時突然扯斷鏈子。
銀鍊墜地聲裡，她俯身時白大褂口袋滑出半張診斷書——正是唐盈盈偽造的第三精神病院病歷。
評審席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江素語望著趙總鬆開的領帶，突然切換成甜膩聲線：”您昨晚在柏悅酒店用的鬚後水，前調是雪松。”看著他瞬間僵直的背脊，她知道唐盈盈搞到的消費記錄起了作用。
監控屏幕在這時突然黑屏。
場務驚慌的喊叫聲中，唐盈盈舉著奶茶走進來：”哎呀配電箱跳閘了？”她珊瑚粉裙襬掃過總電閘，江素語藉著昏暗快速調換評委面前的資料冊。
當燈光重新亮起時，劉婷塞進來的”江素語耍大牌”通稿變成了趙總夜會小鮮肉的偷拍照。
“最終投票環節…”選角導演話音未落，趙總突然摔門而去。
唐盈盈倚著轉播車輕笑，指尖還殘留著剪斷電纜時的焦痕。
她望著玻璃幕牆上兩人交疊的倒影，忽然將江素語腕間的燙傷貼換成櫻花創可貼：”等結果出來，帶你去個地方。”
雨絲在窗臺積成小小的銀河。
江素語數到第七十三顆雨滴時，唐盈盈正用口紅在鏡面上畫時間軸。
她們誰都沒說話，卻都聽見樓下傳來劉婷刻意提高的通話音：”…對，投資方臨時要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