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他聽崔時安的話,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又覺得哪兒都對勁,原來根子在這兒!
想想當年,漢朝搞了個推恩令,把那些個諸侯王給折騰得,那叫一個熱鬧!
多少兄弟鬩牆,父子反目,外戚奪權……
為了爭權奪利,那幫人可是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權力這玩意,就跟那罌粟花似的,看著好看,聞著也香,可一旦沾上了,誰能把持得住?
崔時安不慌不忙,繼續說道,每一個字都說到朱元璋的心坎上。
“不管是派人去送聖旨,還是玩點陰謀詭計……”
“暗地裡拉攏幾個,再挑撥幾個,讓他們窩裡鬥……”
“又或者,跟其中一個兒子拜把子,稱兄道弟……”
崔時安每說一句,朱元璋的眼睛就亮一分。
“只要咱大明皇帝的金口玉言一開,這麓川,立馬就得亂成一鍋粥!”
“他們三方勢力,個個都揣著自己的小九九,恨不得把對方給生吞活剝了。”
“自家人打得頭破血流,哪還有工夫來找咱們大明的麻煩?”
“到時候,咱們從北邊騰出手來,大軍一到,這幫跳樑小醜,還敢嘚瑟?”
“所以說,”崔時安將香薰輕輕往桌上一放,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不費任何兵力,就能解了這眼下的燃眉之急,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這法子,又不是他原創。
老朱當年玩得那叫一個溜,他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拾人牙慧罷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歷史上,朱元璋就是這麼幹的。
用這招,把麓川那幫人耍得團團轉,讓他們自己窩裡鬥得不可開交。
等大明緩過勁兒來,麓川想再蹦躂?
晚了!
大明的軍隊,那可不是吃素的,刀鋒一指,誰敢不服?
麓川就這麼一步步被老朱給收拾得服服帖帖,最後徹底玩完。
呼!
崔時安身後,傳來一陣粗重的喘息。
汪廣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只覺得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顫慄,激動得臉都紅了。
再看朱元璋,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指節都捏得發白了,眼睛裡閃爍著比火把還要炙熱的光芒。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地交匯,又像是觸電般地迅速分開。
那眼神里,有興奮,有震驚,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
朱元璋猛地一哆嗦,突然爆喝了一聲:“此乃絕佳國策也!”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差點沒把崔時安剛喝進嘴裡的茶水給嚇噴出來。
他猛地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一驚一乍的朱元璋。
汪廣洋則是一拍巴掌,捋著鬍鬚,眼睛裡閃著精光,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崔小兄,真乃國士也!”
崔時安撇撇嘴,心想,你們是不是憋了半天,想說點什麼又說不出來?
他乾笑兩聲:“是不是覺得有一種話,想說又說不出口,憋得慌?”
汪廣洋猛地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味兒!憋得慌,不知怎麼說!”
“心能謀略掌風雲?”崔時安試探著問。
汪廣洋眼睛一亮,激動得鬍子都翹起來了:“對對對!就是這話!這話絕了!”
他感覺自己渾身舒坦,“這小子,真跟伯溫說的一樣,隨口一句話,都像從書裡蹦出來的金句!”汪廣洋心裡嘀咕。
還沒等汪廣洋滔滔不絕地誇獎一番,崔時安卻是立馬打斷了他:“得了吧您吶,您還是踏踏實實做您的買賣去吧,比什麼都強!”
汪廣洋被噎得一愣,張了張嘴,想反駁幾句。
“我……”
可崔時安壓根兒不想聽他們在這兒演戲,什麼“絕佳國策”,什麼“國士”,還真把自己當皇帝和宰相微服私訪了?
真當我沒讀過書?
皇帝喜歡微服私訪,那是野豬皮(清朝)才開始流行的毛病!以前的皇帝,哪個不是老老實實待在皇宮裡?
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看看日頭,已經過了晌午,便自顧自地走了,留下兩人在那兒大眼瞪小眼。
崔時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汪廣洋再也憋不住了,滿臉的震撼,扭頭看向朱元璋:“皇上,您怎麼看?”
我滴個乖乖!
這話不該是朕問你的嗎?
朱元璋臉色一板,心裡有點不爽,反問道:“汪相,你覺得呢?”
汪廣洋眯縫著眼睛,慢悠悠地說道:“這小子,看著只是開了個頭,可實際上,他在這亂糟糟的局面裡,給咱們拽出了一條解題的線頭啊!”
“順著他指的道兒,好好琢磨琢磨,老臣覺得,這法子,真能行!”
“這湯和,藍玉要是真能把北邊那幫韃子給收拾了,麓川那群土司,也該鬥得你死我活,差不多了。”
“到時候,嘿嘿,咱們大明的軍隊,從西邊殺過去,那氣勢,誰擋得住?”
朱元璋腦子裡把這事兒前前後後想了好幾遍,最後,他一拍大腿,似乎下了決心:“這法子,能成!”
他當皇帝也快四年了,這幾年下來,也不是白混的,政治上的那些彎彎繞,還有人心裡的小九九,他比以前當吳王的時候,可清楚多了。
國家大事,他可不敢隨便拍腦袋決定,都得翻來覆去地琢磨。
可崔時安這小子,把這計策一說,他幾乎是立馬就覺得,這事兒靠譜!
這小子,才多大點兒啊!
居然把人心和計謀玩得這麼溜,跟成了精似的。
真不知道這小子的腦子是怎麼長的,這心眼兒是怎麼練出來的,真是讓人想不通!
想了半天,朱元璋抬頭看了看汪廣洋,笑眯眯地問:“廣洋啊,你覺得崔時安這小子,怎麼樣?”
汪廣洋愣了一下,趕緊說:“這小子,我們中書省做夢都想要啊!”
“咳咳……朕就是問問你對他的看法,可沒讓你中書省去搶人!”
朱元璋故意板著臉,裝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開什麼玩笑!
這可是個寶貝疙瘩,他朱元璋還沒摸透呢!
崔時安肚子裡到底有多少墨水,還能給他整出多少驚喜,他心裡還沒數呢。
朱元璋可不想讓這小子,這麼早就陷到中書省那幫老油條的圈子裡去。
有些話,只有在這種隨隨便便的時候,才能從崔時安嘴裡掏出來。
再說了,他現在跟崔時安處得挺好,這份自在,他可不想丟。
朱元璋大手一揮,對汪廣洋說:“行了行了,趕緊滾回你的中書省,拉著你那幫人,照著崔時安說的,好好琢磨琢磨,弄個能用的法子出來!要人給人,要錢給錢,你看著辦!”
汪廣洋連連點頭,屁顛屁顛地就要走。
突然,他激動地跳了起來,急吼吼地喊道:“哎呦喂!我買的香薰呢?我那寶貝香薰哪兒去了?”
誰不知道,汪廣洋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今天要是空著手回去,怕是又要被家裡那位給唸叨死。
朱元璋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瞪了汪廣洋一眼,啐了一口:“瞧你那點出息!
汪廣洋拎著幾瓶香薰,像抱著金磚似的,一路小跑回了中書省。
那嘚瑟勁兒,就差沒在臉上寫著“我有寶貝”四個大字了。
見到汪廣洋,他把香薰往旁邊一放,那動作,小心得跟放傳國玉璽似的。
“老汪,來活了!”
汪廣洋神神秘秘地湊到李善長跟前,壓低了聲音說。
李善長一見他那滿臉盪漾的表情,就忍不住打趣:“怎麼的,又去南市逛了?不怕你家那母老虎撓你?”
汪廣洋臉一僵。
“……”
他狠狠地瞪了李善長一眼,沒好氣地說:“老夫跟你說正經事呢,你倒好,扯什麼嫖妓?”
“哦?原來是這個來活了……”
李善長恍然大悟,隨即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看著汪廣洋。
汪廣洋也不賣關子了,嘴角一咧,笑得那叫一個春風得意。
李善長終於忍不住了,好奇地問:“說吧,什麼好事啊,看把你樂得,嘴都快咧到後腦勺了!”
汪廣洋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地說:“老夫剛得了一條妙計,絕了!不用咱們大明出一兵一卒,就能把麓川那幫孫子給收拾了!”
“什麼?又是不費絲毫兵力?”
李善長眼睛都瞪圓了。
汪廣洋更得意了,眉毛都快飛到天上去了:“你聽著,好好聽著,看看這計策,到底妙不妙!”
他足足講了兩盞茶的工夫。
把崔時安說的那個“推恩令”的法子,添油加醋,潤色一番,仔仔細細地給李善長講了一遍。
“嘶!”
李善長聽完,倒吸一口涼氣,滿臉都是震驚,衝著汪廣洋豎起了大拇指:“汪相,您真是……太厲害了!”
汪廣洋被李善長這麼一誇,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心裡那叫一個美滋滋。
他暗自得意:嘿,還真讓劉伯溫那老小子說準了!多去崔府轉轉,準沒壞處,這不,好處就來了!
想到這兒,汪廣洋忍不住嘚瑟起來,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說:“哪裡哪裡,這都是小意思,小意思!咱這腦子,往小了說,是為皇上分憂,往大了說,那可是‘心能謀略掌風雲’啊!”
李善長一聽這話,頓時虎軀一震!
“嘶!”
這話,簡直了!
李善長光是想想,都覺得熱血沸騰,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直接就愣在了那裡,完全沉浸在了自己腦補的畫面裡,無法自拔。
汪廣洋一看李善長這呆若木雞的模樣,心裡那叫一個舒坦啊!
爽!
真是太爽了!
就這麼隨口一句話,就把李善長給震住了,這感覺,簡直不要太痛快!
李善長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汪廣洋。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變得越來越古怪,他試探著問道:“汪廣洋,你…你最近是不是去南京城郊溜達了?”
汪廣洋故意裝傻充愣,東拉西扯:“哎呀,老李,你看這事兒鬧的!咱們還是說正事,這收拾麓川那幫孫子的法子,就是這麼個法子!”
李善長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他繼續死死地盯著汪廣洋,“汪廣洋,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去崔府了?”
汪廣洋還是不肯正面回答,繼續打著哈哈:“老李啊,你再好好琢磨琢磨,看看這計策還有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有沒有什麼漏洞?”
李善長哪裡肯信,他緊追不捨:“汪廣洋,你別想岔開話題!快說,你是不是見到崔時安了?”
汪廣洋被逼得無路可退,眼看就要露餡,他惱羞成怒,臉漲得像豬肝一樣。
“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屬狗皮膏藥的嗎?粘上就撕不下來了?”
汪廣洋的聲音陡然拔高八度,“跟你說正事呢,你老扯些不相干的做什麼?捕風捉影,胡攪蠻纏!”
“真是不可理喻!太沒禮貌了!老夫懶得跟你廢話!”
說罷,汪廣洋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甩袖子,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那背影,活像有人追著他跑似的。
李善長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這個老汪啊,年輕的時候就喜歡裝腔作勢,打腫臉充胖子,不然怎麼能騙到范陽盧氏的千金?“
”幾十年過去了,這愛慕虛榮,死要面子的毛病還是沒改?”
李善長撇了撇嘴,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
“要不是我跟你幾十年的交情,知根知底,差點就被你這拙劣的演技給騙了!”
他頓了頓,又自言自語道。
“不過……這句‘心能謀略掌風雲’,雖然誇張了點,但用來形容咱的本事,倒也……有幾分貼切。”
而此時朱鏡靜拿著金元寶來找崔時安買香薰。
“哎呦喂,我的大小姐,您可真是……太客氣了!”
崔時安雙手捧著那塊金元寶,指尖輕輕摩挲著,聲音都帶著顫。
“認識您這麼久,我還納悶呢,您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兒,從來不知道孝敬孝敬我,原來……原來您是憋著大招呢!一齣手就這麼闊綽,真是……真是太客氣了!”
朱鏡靜站在一旁,嘴角微微抽搐,想笑,卻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買香薰!”她狠狠地瞪了崔時安一眼,聲音都有些咬牙切齒:“就這塊金元寶,能買多少啊?”
崔時安低頭,掂量一下金元寶的重量,頭也不抬地說道:“十幾瓶還是能買到的。”
“哦,對了,您之前還坑了我一瓶呢,得算進去,那就……少一瓶。”
崔時安掰著手指頭,仔細算著。
“十三……不對,十瓶,只能買十瓶。”
朱鏡靜聽了這話,胸口劇烈起伏,氣得直喘粗氣:“快!回去!拿給我!”
“好嘞,老闆!”
崔時安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沒一會兒,又顛顛地跑了回來。
朱鏡靜接過香薰,湊到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轉身就走。
這可真是……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啊!
崔時安看著朱鏡靜遠去的背影,心裡忍不住嘀咕:這位公主殿下,可真是現實得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