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晚打著哈欠往外走,看見顧銘芳抱著一個小女孩,身後還跟著一個瘦弱的姑娘,個頭倒高挑,但身量像根高粱。
顧銘芳左臉上一張巴掌印,右腦袋上一塊磕碰的淤青,眼睛鼻子都是紅的,此刻眼眶裡還含著淚花。
母女三人身上衣服已經洗得看不出顏色,手上抱著的那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更是連鞋都沒有。
顧徵出來送季晚晚,跟顧銘芳撞了個正著。
顧銘芳看了眼站在一塊兒的兩人,放下了手上的孩子:“徵子,這是誰啊?”
顧徵嘴唇微張,沒能把兩人的關係說出來。他感覺到右臉又一道灼熱的視線,顧徵用餘光看了一眼季晚晚:“她是我對象。”
顧銘芳勉強地露出一個笑來:“你這個年紀,也該找了。本來該我給你操心,這麼多年耽誤你了。孩子,你是哪個村的?”
“我是知青,就在咱們村插隊。”季晚晚回答道,“你們聊吧,我也要回去了。”
季晚晚沒想到顧徵現在已經對他們的關係接受得這麼良好了,竟然在他姑姑面前直接承認。
季晚晚抬步離開,聽見後頭顧徵說道:“他又打你?”
季晚晚忍不住嘆息。
在書裡對顧銘芳的描述只是寥寥幾筆,季晚晚大概知道她是個命苦的女人,只不過可能是社會風氣,她沒選擇反抗。
顧銘芳每次來顧徵這裡,都能蒐羅個三五塊回去,但這不僅沒讓羅順昌對她好點,反而為了錢,她被毆打的次數越來越多。
顧徵早就想教訓一頓羅順昌了,然後讓顧銘芳離婚把戶口遷回村裡過,但是顧銘芳說什麼都不肯。
在書裡,魏小夏還一直貼補顧徵這個姑姑呢。
只不過季晚晚以為,親戚間雖然不需要講究誰付出的多誰得到的少,但也要互相扶持。但現在顧銘芳完全成了一個吸血鬼,有道是救急不救窮,顧銘芳的胃口只會越來越大。
此刻顧徵在家裡的臉色也很難看:“你說什麼?我去哪裡弄那麼多錢?”
“徵子,我要是拿不出這錢,你姑父就要把珊珊嫁人了,那個男的前頭有個媳婦,說是病死的,其實是被他給打死的!”
顧徵抿唇不語,顧銘芳眼淚嘩嘩流:“徵子,珊珊是你妹妹,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姑這一輩子太苦了,你不能讓你妹妹走姑的老路啊。”
顧銘芳拉著羅英珊的手,說著就要給顧徵跪下來,顧徵立刻伸手把她給揪了起來:“姑,你離了吧,帶著珊珊和巧月回來,我去跟村長說,村裡還有房子,他不能不給你住。”
顧銘芳回村,有顧徵撐腰,就算有閒言碎語,那些人也不敢說到她臉上。
“你這孩子,你光這麼說,離婚是好掛在嘴邊的嗎。”每次說到這個話題,顧銘芳都很牴觸。
顧徵懶得和她在這件事上再費嘴皮子:“那你能眼睜睜地看著珊珊出嫁,就繼續忍著。一百塊錢,你問問現在誰家拿得出來。我就算拿得出來,也不可能給他!”
“徵子,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顧銘芳在那兒哭,羅巧月年紀小,抱著顧銘芳的腿跟媽媽一塊哭,羅英珊垂眸眼神閃爍。
顧徵看著母女三人,也坐在一邊不說話。
顧銘芳推推羅英珊:“珊珊,你快去求求你哥,快去。”
羅英珊性格也倔,她知道她們對顧徵的請求特別不要臉,但是她也知道她媽都是為了她。
這樣矛盾的心理,讓羅英珊只能站在那裡,咬住嘴憋著眼裡的淚花。
顧銘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抓著羅英珊的胳膊,一邊哭一邊在她背後狠狠敲了兩下:“你怎麼不說話,你現在不好意思,以後就要去狼窩裡了,你說話啊!快!快去求你哥!”
顧銘芳的大女兒嫁的也不好,顧家基因不錯,顧銘芳的幾個閨女也像她出落得很漂亮,反倒成了枷鎖。
羅英珊緊抿著嘴唇,她實在張不開口。
她爹想要拿她換個自行車,今天就算拿了這一百塊回去,萬一她爹還想要湊齊三轉一響呢?
羅英珊實在忍不住,還是崩潰哭喊了出來:“媽,我認命了,只要我有這樣的爹,我就逃不過去……這就是我的命!”
她心裡跟明鏡似的,剛才顧徵說的都對。
從女兒口裡說出這話,顧銘芳聽著心就如同撕裂一般。
“不,不是,珊珊,你今年才十七,你還小呢,等你再大一大,我就……”
“除非他死了,不然再過多少年,我還是會被他賣了!”
羅英珊朝顧銘芳撒了火,然後從顧徵家裡跑了出去。
顧銘芳立刻去追,羅巧月想跟著,被顧徵揪回來:“你別亂跑。”
羅巧月哇哇哭了起來,顧徵吼道:“閉嘴!不許哭了!”
羅巧月一直很害怕這個表哥,停下來看了一眼顧徵,然後哭得更兇了。
顧徵被她吵得頭痛,想起來鍋裡還蓋著一碗沒吃完的薺菜旮瘩湯,拿了出來:“你別哭了,給你吃這個。”
旮瘩湯還是溫熱的,泛著香味,羅巧月聞見,立刻就不哭了。
一邊抽著嗝,眼神怯怯看著顧徵,一邊還是伸手去捧這碗旮瘩湯。
顧徵把碗撤開,等羅巧月不抽搭了才敢給她,怕羅巧月一個抽泣把吃的嗆進鼻子裡。
羅巧月瘦瘦的,今年已經十歲了,長得卻還跟個小豆芽似的,一看在家裡就吃不飽飯。
這旮沓湯是季晚晚拿白麵做的,羅巧月從昨天晚上開始肚子裡就沒落食進去,現在“咕嘟咕嘟”吞嚥得很香,早就把哭忘在腦後了。
顧徵在家裡等著顧銘芳母女回來,一邊盯著羅巧月吃飯。
羅巧月很快就把一小碗旮瘩湯給喝完了,然後兩顆葡萄般的眼睛盯著顧徵看。
顧徵想閉上眼裝睡。
羅巧月挪到了他身前:“表哥,你救救二姐吧。昨天二舅來家裡了,他說了你有錢。表哥,我求求你了,以後我長大了掙得工分都給你。”
羅巧月小小一個,拽著顧徵的袖子。
顧徵眯了眯眼:“你二舅去你家了?他說什麼了?”
羅巧月學話已經學得很利索了,她對顧徵說道:“二舅好像說,你把他給你攢的彩禮要回去了,還說你找了個知青當對象,手裡肯定攢了不少錢。然後爹昨晚吃飯的時候,就說要把二姐嫁出去。”
顧徵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