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後，蟬鳴聒噪。
季青嫵剛下馬車，撲面而來的熱風就讓她有了打道回府的念頭。
“伯梁哥哥。”
身側的長姐突然輕喚出聲，聲音裡帶著掩不住的雀躍。
季青嫵抬眼望去，只見遠處的涼亭裡，蕭伯梁一襲墨藍錦袍負手而立，高大的身影格外醒目。他聞聲轉頭，眉眼在看到季昭寰的瞬間柔和下來。
季青嫵還未來得及細看，長姐已經提著裙襬快步走了過去。
她怔在原地，上次在蕭府相見時，兩人還很拘謹，如今竟已這般熟稔了？
蕭伯梁迎上前來，自然而然地接過季昭寰手中的團扇，四處獻殷勤。
季青嫵皺眉看著這一幕幕，看向他的眼神透露出敵意。
但四下張望並未見到蕭承，她身心漸漸舒展了起來，稍稍鬆了口氣。
不過，轉頭她又後悔來此了。長姐與蕭大將軍之間似乎有暗波湧動，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發一言，卻是無言勝有聲，她真是多餘來此。
“伯梁哥哥，二公子今日沒來？”長姐突然問道。
季青嫵心頭一跳。
“他今日繁忙，軍務纏身。”
蕭伯梁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微微側身，遞給眼前的美人，“這西郊今日熱鬧，小姐不妨去畫舫上看看。”緊接著，他微微皺眉，繼續說道：“只可惜，在下還有要事纏身，實在無法在此陪小姐盡興遊玩，還望小姐莫要見怪。”
說罷，蕭伯梁指了指遠處的畫舫。
順著蕭伯梁手指的方向，季青嫵一眼便看到了一華衣女子站在船頭：“那不是郡主麼。”
不止郡主，船上有好些舊相識。
就連杜玉衡也在。
“願二位小姐玩得盡興，在下先行一步。”
蕭伯梁禮貌頷首，隨即轉身上馬。馬蹄揚起一陣塵土，季昭寰卻仍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
“阿姐…”季青嫵輕聲喚道，挽住長姐的衣袖。姐妹二人踏上了那珠光寶氣的畫舫。
畫舫一共三層。最上頭是供休閒娛樂的雀室；二層分佈著七八間大小不一的房間，佈局精巧，甚是氣派。
郡主宮尚歡似乎沒注意到他們，正望著水面發呆。
“昭寰見過郡主。”
“青嫵見過郡主。”
宮尚歡轉過身來，目光在姐妹二人身上掃過。季昭寰煙粉紗衣上繡著的牡丹，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宮尚歡擺著郡主的架子，一直不睬季家姐妹。
“兩位姑娘可帶來什麼才藝？”郡主身旁的大丫鬟覓兒開口問道，語氣裡帶著幾分輕慢。
杜玉衡放下茶盞，溫聲提醒：“郡主，這兩位是鴻臚寺季少卿的千金。”
“哦？”宮尚歡唇角微揚，眼中卻不見笑意，”既是季少卿千金，必定能歌善舞了？”
見郡主神色淡然，毫無所動，姐妹二人只得一直屈身行禮，彼此對視一眼後，季昭寰率先開口，語氣恭敬：“昭寰今日攜妹妹倉促前來，未做準備，恐要辜負郡主期待了。”
“寰？哪個字？”
“回郡主的話，‘寰宇’的寰。”
宮尚歡驀地掐緊帕子，面上卻仍端著笑意：“倒是個好字。”
寰者，四海八荒也。自己以昭華為號已是天子恩賜，這女子竟敢以寰字為名？怎敢僭越用這般尊貴的字眼？
“既不曾準備，何故來此？”覓兒雙手交疊在身前，冷眼旁觀，見自家主子神色未變，愈發有恃無恐，繼續施威。
季青嫵低垂著眼簾，瞧著郡主倨傲的樣子，心中輕嘆，面上卻不動聲色：“早聽聞郡主文采卓絕，我和姐姐不過是鄉野間長大的粗人，哪敢在郡主面前班門弄斧？還望郡主多多包涵。”
宮尚歡方才瞧見蕭伯梁對這姐妹二人頗為照顧，為了不駁他面子，便放緩了語氣：“還算識趣，二位小姐起身說話罷。”
“謝郡主。”季青嫵和姐姐齊聲謝道。
“呀！”一聲驚呼打破了原本的平靜。
覓兒突然半蹲下來，捧著宮尚歡的裙襬，聲音裡滿是惶恐：“郡主這裙襬怎的沾了汙漬？定是方才採蓮蓬時不小心…這可是御賜的雲錦，這可如何是好？”
季青嫵原本一直低垂著頭，聽到驚呼，下意識抬起頭，沒想到，正好對上宮尚歡如凌厲的目光。
她眼中帶著茫然，宮尚歡瞧著她這副無辜模樣，怒氣更盛。
“季二小姐今日這身行頭倒是利落，不如由你為我們採些蓮蓬，好叫這身裝束物盡其用。”
聽到郡主突然點自己的名，季青嫵一怔，還未來得及細想，身體便已下意識地福身行禮。
“殿下，我與妹妹一起為郡主採蓮蓬可好。”季昭寰向前一步，屈膝行禮，同時將季青嫵護在身後。
“不成，你走了，就不熱鬧了。”
季青嫵瞧著郡主洩憤的樣子，瞬間回過神來，揚起一抹得體的笑：“郡主放心，青嫵一定挑最大最飽滿的蓮蓬呈給郡主。”
她看了看底下的小船，想著早晚都有這麼一遭，索性大方應下。
“郡主，季二小姐大家閨秀，如何能採得了蓮蓬。”杜玉衡看出郡主是耍起小性了。
“本宮幹得，她幹不得？”說完，宮尚歡便領著眾人上了雀室。
季青嫵朝長姐輕輕揮手，眸中含笑，示意她有春芽陪著，不必擔憂。
從春芽手裡搶過一杆槳，她仿著春芽的動作划動起來，眼中滿是新奇。
主僕二人配合默契，很快劃到了湖中央，“春芽，你瞧這荷花，多粉嫩！”她笑意盈盈，言語中藏著欣喜。
春芽鼓著腮，在一旁暗暗嘆氣，自家小姐何時做過這種粗活。
“好春芽！不要氣了，方才我注意到岸邊有賣蓮蓬的，一會我們去買一些。”
春芽應聲，開心得手舞足蹈，正好趁此機會採些荷花為小姐做香包。
主僕二人忙中偷閒，玩得不亦樂乎。
“春芽，找找這船上有小網嗎？你快看那荷葉底下。”
“小姐，有好多魚，大的，小的。”
沒找到網，二人索性徒手追起魚來。其實，並非真想要捉住游魚，而是藉此親近自然，感受那份返璞歸真的野趣。
到最後，追魚演變成戲水，主僕二人誰也不讓誰，只管盡情用手舀水潑水。
不過，還真叫春芽在荷葉底下撈了幾條小魚。
季青嫵看著春芽手中的小魚，驚歎連連。
“你們看，這個季青嫵，竟敢糊弄本郡主。”
二人嬉戲打鬧聲傳進宮尚歡耳中。宮尚歡看著遠處苦中作樂的身影，心中莫名煩躁。
眾人隨著宮尚歡的目光看過去，主僕二人正手捧蓮花，戲水打鬧，如落入凡塵的仙子，第一次來到人世間，對各處欣欣嚮往。
“季青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