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新界最西邊的菜市場裡。
光頭佬有些不滿的瞪了俞漢卿一眼。
這個衰仔今日遲了足足一個鐘，讓他這幾天積累的口碑掉了份，好幾個老客等不及已經走了。
“今日有事耽誤，昨日你就該早說，”光頭佬叼著一根阿詩瑪在吞煙吐霧，故意“不經意”露出身上有刺青的地方給俞漢卿看，嘴裡一直念念叨叨的，但眼睛卻一直盯著俞漢卿裝阿詩瑪的口袋，“有麼事你出聲，龍哥替你擺平。”
俞漢卿笑了笑，隨手掏出還剩大半包的阿詩瑪塞給了光頭佬。
“我一個主顧想要吃新鮮的蝦，龍哥，你有什麼好介紹沒？”
“多大隻的？”
“小點的就行。”
“要多少？”
“三十斤不算少，五十斤也不算多。”
如今光頭佬眼裡只有那包阿詩瑪，輕描淡寫的揮揮手應了下來。
“小意思，半個鍾後你過來拿，從你今天的菜錢里扣。”
“煙還我……。”
“發夢吧你，靚仔，這裡有瓶我女仔孝敬我的洋酒，便宜你啦。”
“洋酒？”俞漢卿接過那瓶看著花裡胡哨的洋酒，心裡卻一百個不信，“光頭佬，你有這麼大方的？”
光頭佬嘿嘿笑了。
“少見多怪，好好和光頭哥我相處，我很講義氣的。”
隔壁水果攤阿婆正好跑過來對光頭佬喊。
“光頭佬啊，快去看看你家女仔，又在抄我乖孫的作業了！”
光頭佬立即怒氣衝衝的跟著阿婆走了，留在原地的俞漢卿臉上笑容慢慢消失，他詫異的看了一眼手上的“洋酒”，急忙對著光頭佬的背影喊。
“龍哥，你家幾個女仔啊？”
可惜光頭佬已經跑遠了，倒是旁邊的中年眼鏡菜販杭叔呵呵笑著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家只有一個女仔的，怎麼啦？”
“幾歲？”
杭叔笑眯眯的：“九週歲了，這瓶酒我知啦。阿龍乖女攢了半個暑假的零花錢，找巷口押肝那小子給阿龍買的。”
“誒，阿良啊，你要是想買什麼東西可以去找押肝那小子，他的東西和真的差不多，很實惠的。”
……
縣府招待所的所長姓李，李泊營。
他今天一上午幾乎沒做其他的事，總是在招待所門口來回打轉。
可惜他派出的幾個採購員到了十點多還沒見一個回來。
很顯然，這個時候能入眼的河蝦還真少。
李泊營再次抬頭看了看天色，廚房裡已經催了幾次，一向在員工們面前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此刻也露出了幾分懊惱來。
“這幾個人是真真靠不住！”
他暗罵了一聲。
“大蝦米不好找，小的也不是不行啊，怎麼就沒一個有眼色的？”
“都這個時候了……。”
也不怪李泊營如此重視這件事，實在是徐專員是他這輩子都難得遇到的機遇。
可惜之前徐專員一直泡在專項組那邊，讓他有力都沒處使。
難得徐專員侄兒的那位朋友開了口，他怎麼都要在專員面前露上一個臉才行。
李泊營揹著手又轉了一個身，忽然間聽到有人在招待所附近叫賣東西。
頓時李泊營的臉便拉了下來。
他也不管對方是買什麼的，心煩意亂的讓人出去趕人。
“招待所是什麼地方？也是他們這些投機倒把的能靠近的？”
“吵到客人們怎麼辦？”
“去、去，把人給我轟走！”
兩個服務員立即出門驅趕，可沒過幾秒鐘，其中一個人滿臉喜色的衝了回來。
“所長，外頭是個賣蝦子的！”
李泊營腳步一停，遲疑了一下。
“走，去看看！”
他一邊走著一邊問服務員。
“那蝦子怎麼樣？別是咱們採購看不上的小蝦米，所以才不顧死活到咱們這來碰運氣了。”
服務員的表情有些誇張。
“所長，你一會兒見了可別吃驚，那蝦子，嘖嘖嘖嘖，有點離譜！”
“什麼離譜不離譜的？”
李泊營白了自己手下一眼。
“勞資吃這碗飯多少年了，什麼樣的蝦子沒見過？”
“少見多怪！”
不過在半分鐘之後，李泊營呆滯的表情卻又真實無誤的回答了那位服務員——什麼才是真正的“少見多怪”。
一般的河蝦長度在3-8釐米之間，大的可以長大到12釐米左右。
而眼前這個小夥子桶裡的蝦子，最小的那個也有13、4釐米的長度，一群超級大蝦在桶子裡張牙舞爪，李所長看了還覺得有些滲人。
“小同志，你這蝦是……什麼品種啊？”
年輕人看上去有點小緊張。
“我也不知道，我爸養了快幾年了。”
“我媽趁著我爸今天不在家，讓我趕緊把這些蝦都賣了，實在是養不起了。”
聽到年輕人的回答，李泊營心裡頓時一安。
家養的啊，難怪吃的這麼肥！
“怎麼賣啊？”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後伸出了一個巴掌。
“五毛一斤啊，有點貴了！”
李泊營皺眉頭還沒來得及表演到位，人家小夥子直接搖了搖頭。
“五塊一斤，這裡有五十斤，不零賣，不二價！”
李所長冷笑著把手一背。
“呵呵，還不二價，那你拿走吧，這年月……誒誒誒，小夥子，你真走啊？”
兩個服務員很有眼色的拉住了小夥子。
李所長好懸一口氣沒緩過來，他咳嗽了幾聲強行壓下尷尬。
“市場上的水產最貴的也才一塊多，普通的也就五六毛，你怎麼好意思開五毛的？”
“再說了，你見過誰家水產賣幾塊一斤的？”
小年輕默默的指了指一個方向。
“你們家的採購員，在菜場那邊報價2元一斤，還是花生米大的小蝦……。”
李所長一時語塞，臉色變化的非常厲害。
因為他之前私下讓幾個採購員在事後報三塊一斤，這裡頭已經給他們幾個留了每斤2-3毛錢的好處，可誰知道這幫人居然揹著自己又要多拿一塊！！！
年輕人一本正經的繼續說：“要是沒有五塊一斤，我是不會賣的，正好讓我爸沒借口揍我。”
說到這裡，年輕人彷彿已經開始後悔了，他提起桶子自言自語的。
“算了，我還不賣了，不然我爸回來發現蝦子不見了，家裡不定鬧成啥樣。”
“誒，你等等！”
李所長再次叫做對方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
時間已經快不夠了。
“得，我都要了！”
這個裝傻充愣的年輕人自然是俞漢卿這個傢伙。
只是他沒發現在招待所的二樓走廊裡，有人正很無語的看著他在忘我的數錢。
盯著樓下的俞漢卿，唐晚晴覺得這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報復徐青岱最重要的道具——蝦子，居然是自己的鄰居弄來的。
——自己設的局，卻讓這傢伙白賺錢，怎麼有點不太甘心……。
……
與此同時，在棉紡廠的會客室裡。
幾個廠領導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坐在正中央的縣領導和來自京城外貿部門的徐專員的臉色更是鐵青一片。
而坐在他們對面的那幾個假洋鬼子則一片怡然自得。
領頭的假洋鬼子說話時帶著虛假的笑容，語氣裡的戲弄簡直不要太過明顯。
“羅縣長，無論是相關改造工藝或者配套的零部件都在禁運名單之內，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
“想要吃下這個外貿單子，貴方只有答應我們的條件才有希望。”
“要知道違約無法交貨可是要進行三倍賠償的，而且賠的是美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