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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沈硯坐在禮堂第三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釦——這是林晚意今早親手給他戴上的,金屬邊緣刻著細小的”LWY”,像一道隱形的枷鎖。

他數著天花板上的射燈。一盞,兩盞,三盞……每數一盞,就想起昨晚林晚意脖頸上那個被匆忙擦拭過的吻痕。

“沈教授也來了?”旁邊歷史系的王主任湊過來,笑得意味深長,”林教授的講座,您這個做丈夫的自然要來捧場。”

沈硯扯出一個標準的社交微笑:”當然。”

臺上,他的妻子正對著滿場學生微笑,珍珠耳環在射燈下閃著溫潤的光。她今天穿了件米色套裝,看起來端莊又知性——和昨晚那個醉醺醺推開他的女人判若兩人。

“婚姻的本質是忠誠,”林晚意的聲音像裹了蜜的刀,”就像古董修復——一旦出現裂痕,必須用耐心和愛去填補……”

沈硯的胃突然絞痛起來。

【1】

昨晚的記憶像劣質紅酒的後勁一樣湧上來。

凌晨三點十七分,門鎖轉動的聲音驚醒了他。林晚意跌跌撞撞地進門,高跟鞋拎在手裡,絲襪破了個洞。

“還沒睡?”她斜睨他一眼,口紅暈到嘴角,像剛吃過人的吸血鬼。

沈硯從沙發上起身,遞過準備好的蜂蜜水:”頭疼嗎?”

林晚意推開他,蜂蜜水灑在地毯上,洇出一片黏膩的陰影。”別煩我……張總的單子還沒簽……”

他注意到她鎖骨下方有一抹淡紅,像是被人匆忙擦拭過的唇印。

而現在,這位”張總”就坐在第一排,西裝革履地鼓著掌,時不時對臺上拋去意味深長的眼神。沈硯認出來,那是林氏集團最近合作的地產商,上個月還送了他們一套溫泉別墅——鑰匙是張總親手交給林晚意的,當時他的拇指在她掌心多停留了三秒。

“尤其是丈夫們,”林晚意忽然看向沈硯,眉眼彎彎,”要像我們沈教授一樣,永遠把家庭放在第一位。”

全場響起善意的鬨笑。沈硯配合地低頭抿唇,彷彿害羞。

(多完美的演技,他想,*我們真該去競選奧斯卡。或許可以申報一個”模範夫妻行為藝術”的研究課題?*)

【2】

演講結束後,學生們蜂擁而上要簽名。沈硯站在一旁,像個盡職盡責的陪襯。

“沈教授!”一個戴眼鏡的女生怯生生地湊過來,”能問問您和林老師的愛情故事嗎?我們校報想做專題……”

沈硯張嘴,還沒發出聲音,一隻塗著裸色指甲油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們啊,”林晚意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手指像蜘蛛一樣爬上他的頸動脈,”是一見鍾情呢。”

她開始講述那個被加工過無數次的浪漫故事:學術會議上相遇,他為她鑑定家傳古畫,她被他專注的眼神打動……沈硯機械地點頭,心想如果把她故事裡的謊言都換成硬幣,大概能填滿整個禮堂。

“那……”女生推了推眼鏡,鼓起勇氣問:”您二位吵架了會怎麼和好呀?”

林晚意一把挽住沈硯的胳膊,頭靠在他肩上:”他呀,會給我煮陳皮紅豆沙——是吧老公?”

沈硯點頭,喉結滾動。

(事實上,他麻木地想,上次吵架後她摔了砂鍋,碎片劃破我手心,最後是我跪著撿了一晚上瓷渣。第二天她發朋友圈說”老公非要下廚結果搞砸了”,配圖是我纏著繃帶的手和一碗外賣糖水。)

【3】

回程的奔馳車裡,林晚意對著化妝鏡補口紅。

“剛才你表情太僵了。”她抿了抿唇,留下一個完美的唇印在紙巾上。

“抱歉,”沈硯盯著窗外飛逝的銀杏樹,”胃不太舒服。”

“哦?”她突然湊近,香奈兒5號的味道嗆得他窒息,”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沈硯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她敞開的領口——那裡有個新鮮的吻痕,鮮紅如毒蘑菇。

“怎麼會,”他微笑,”你只是應酬。”

林晚意大笑,指甲掐進他手背:”真懂事!獎勵你今晚幫我按摩——”

車載廣播突然插播新聞:”某高校教授因學術不端被停職調查……”

沈硯的脊椎一寸寸發冷。

(上個月他拒絕陪她去澳門”見客戶”,第二天就有人舉報他論文數據造假。雖然最後查無實據,但研究室已經兩個月沒拿到撥款了。)

【4】

深夜的書房,沈硯對著電腦屏幕發呆。

加密文件夾裡存著十七個離婚律師的聯繫方式,全部被他打了紅叉。最後一個號碼旁邊標註著:”建議:先取得經濟獨立證據”。

他翻開《明代瓷器圖鑑》,從夾層裡抽出一張手寫的資產清單——

“西郊公寓:林晚意名下”

“股票賬戶:聯名,但交易密碼未知”

“工資卡:每月自動轉賬至家庭賬戶”

鋼筆尖戳破了紙張。突然,門被推開——

“找這個嗎?”

林晚意倚在門口,真絲睡裙的腰帶鬆垮地掛著,手裡晃著一沓紙。沈硯一眼認出是他藏在書裡的備份清單。

“淨身出戶?”她嘩啦抖開紙張,”你連襪子都是我買的。”

沈硯沉默著去夠清單,林晚意卻點燃打火機。火苗舔上紙角時,她突然湊近他耳邊:

“不如這樣……明天我要和王董打高爾夫,你陪我一起去,表現得恩愛點。”她舔了舔他耳垂,”要是讓我滿意,下個月就給你研究室撥款。”

火光映在她瞳孔裡,像條吐信的蛇。

沈硯盯著灰燼,忽然笑了:”好。”

(反正,他盯著她睡裙腰帶上那個陌生的男士皮帶扣——*這場滑稽劇裡,早就不差多一個觀眾了。)

【5】

凌晨兩點零六分,沈硯站在陽臺上抽菸。

這是他為數不多能喘口氣的時刻。林晚意吃了安眠藥,通常能睡到天亮。

手機震動起來,是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點開一看,是林晚意和張總在酒店電梯裡的親密照,時間顯示是昨晚十一點十七分——正是她所謂”在開董事會”的時候。

沈硯把菸頭按滅在花盆裡。仙人掌已經枯死了,和他第一次搬進來時林晚意送他的那盆一模一樣。

“還沒睡?”

他渾身一僵。林晚意穿著他的襯衫站在門口,下襬剛好遮住大腿。這是她慣用的伎倆——犯錯後就會穿他的衣服示好,像野獸在領地標記氣味。

“抽完這支就睡。”他把手機鎖屏。

林晚意走過來,抽走他唇間的煙吸了一口,然後當著他的面,把還燃著的菸頭按在自己小臂上。

“你——”

“這樣我們就一樣了。”她笑著展示那個新鮮的燙傷疤痕,”記得嗎?上個月你這裡被咖啡燙到。”

沈硯盯著那個形狀完美的圓形傷疤,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瘋子。)

(但最瘋的是我,因為我竟然在考慮明天穿哪條領帶才能讓她在客戶面前有面子。)

【6】

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簾照進來時,沈硯已經做好了早餐。

培根煎得恰到好處,溏心蛋的蛋黃像液態琥珀,吐司邊緣烤出均勻的金黃色——全是按照林晚意的口味。

“今天這麼乖?”林晚意從身後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上。

沈硯把盤子擺好:”不是說要去見王董?”

“改期了。”她漫不經心地戳破蛋黃,看著它流滿整個盤子,”張總約我去新開的馬場。”

沈硯的手頓了頓:”需要我陪你嗎?”

“不用。”林晚意舔掉指尖的蛋黃,”你今天不是有課?做個好教授吧,親愛的。”

她離開前,在門口突然轉身:”對了,晚上家政會來打掃,你把書房那些碎紙屑清理乾淨。”

門關上後,沈硯站在原地,看著蛋黃慢慢凝固成噁心的黃色硬塊。

(她根本不在乎我知不知道。)

(這才是最羞辱的部分。)

【尾聲】

下午的文物鑑定課上,沈硯差點把一件元代青花瓷說成贗品。

“教授?”學生小心翼翼地問,”這個釉色……”

“抱歉。”沈硯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樑,”真品應該有明顯的冰裂紋,這一件……”

他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是林晚意發來的照片:她穿著騎裝靠在張總懷裡,背景是某私人馬場的貴賓室。配文:”老公,這匹馬像不像你送我的那匹?”

沈硯想起去年她生日時,自己確實送過一匹阿拉伯馬——用她給的附屬卡買的。

“教授?您臉色不太好……”

“繼續上課。”沈硯把手機倒扣在講臺上,”剛才說到冰裂紋……”

窗外,初夏的陽光炙烤著校園。某個瞬間,沈硯突然很想像中世紀修士一樣,把自己關進沒有門的石室裡,只留一個小窗遞食物。

(最好連那個小窗也沒有。)

(最好連食物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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