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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暑前七日,紫禁城突降暴雨。姜綰抱著新整理的河道賬冊穿過永巷,青石板上的積水映著宮燈,恍惚間竟像極了十年前江南被淹的街巷。袖中薄荷葉被揉得發皺,那是她今早特意從御花園的藥圃採的——蕭景珩近日頭痛頻發,太醫院的安神湯喝了七劑仍不見效。

御書房外,王順正急得團團轉:“陛下不讓傳太醫,說什麼‘藥不對症’……”話未說完,姜綰已推門而入。殿內燭火昏黃,蕭景珩伏在案上,指節捏著支狼毫,在《水經注》上劃出歪斜的痕跡,髮間墨玉簪早已鬆垮,幾縷溼發黏在額角。

“陛下可是又用冷水浸頭了?”她放下賬冊,指尖觸到他後頸的涼意。蕭景珩抬頭,眼中佈滿血絲:“愛卿可知,這頭痛症……是從江南迴來後落下的。”話音未落,又一陣眩暈襲來,他踉蹌著撞入她懷中,鼻尖縈繞著熟悉的芍藥香混著薄荷味。

姜綰扶他在龍椅上坐下,從袖中取出絹袋,將碎薄荷葉敷在他太陽穴。指尖剛觸到皮膚,便感覺到他不自覺的戰慄——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她指尖的溫度,比暖爐更燙。

“十年前在破廟,你也是這樣替我敷藥。”蕭景珩閉著眼,任由她的手指在鬢角遊走,“那時你才七歲,卻敢用碎玉刻刀替我剜去腐肉,邊哭邊說‘大哥哥忍忍,等水退了,我給你摘芍藥’。”

姜綰的手頓住。她記得那個暴雨夜,少年渾身是血地倒在破廟,腰間掛著半塊刻“景”字的碎玉。她用父親教的急救法,採來薄荷葉磨成汁替他止痛,卻不知眼前人竟是當朝太子。

“後來你父親找到我們,將碎玉掰成兩半。”蕭景珩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薄繭與她的緊緊相貼,“他說‘景珩,帶著綰兒的碎玉,記住這天下的水,該為誰而治’。”

殿外雷聲轟鳴,燭影在蕭景珩稜角分明的臉上晃動。姜綰剛要抽手,卻被他翻身壓在龍椅上,扶手硌得她腰背發疼,眼前是他泛紅的眼角:“愛卿這手法,治過多少男子?”

喉間發緊,她望著他眼底倒映的自己,鬢邊玉簪不知何時鬆了,髮絲散落在龍椅上, “只治過陛下一人。”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薄荷葉的清涼混著他身上的沉木香,在狹小的空間裡織成一張網。

蕭景珩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愉快:“朕知道,就像這碎玉。”他指腹劃過她腕間的“綰”字玉鐲,“從來只有彼此能合。”話音未落,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謝凜的親衛,抱著個渾身是血的人闖入。

偏殿的醫廬裡,蘇棠正對著謝凜的傷口皺眉。這位戰功赫赫的將軍左肩中箭,箭頭淬了西域蛇毒,傷口周圍已泛著青紫色。

“將軍再亂動,本姑娘用繡花針縫傷口!”蘇棠舉著銀針,針尖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謝凜咬著牙笑:“蘇姑娘的針,比敵人的刀還厲害。”話未說完,便看見她從袖中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是他去年替她抄的《千金方》,邊角畫著小藥瓶,與她寫藥方時的習慣一模一樣。

“別以為本姑娘不知道,你把我曬的藥草擺成心形!”蘇棠忽然開口,耳尖發紅卻仍瞪著他,“以為這樣就能騙到本姑娘的金創藥?”謝凜怔住,想起前日在藥圃看見的場景:她蹲在地上整理曬乾的紫蘇,髮間沾著草葉,像極了當年在江南遇見的小藥童。

御書房內,姜綰替蕭景珩重新敷上薄荷膏,發現他心口的舊疤在燈火下泛著微光——那是當年為救她,被流寇砍傷的痕跡。

“陛下可知,治河賬冊裡的陳米案,與西域商隊有關?”她忽然轉移話題,指尖劃過他掌心的碎玉,“左相上週呈的‘西域貢單’,比去年多了三倍的罌粟膏,卻少了糯米的記載。”

蕭景珩睜眼,眼中已無半分混沌:“愛卿是說,他們用陳米換罌粟,既貪墨災銀,又毒害百姓?”他忽然坐起,袖中碎玉與她的玉鐲相碰,發出清響,“明日隨朕去刑部大牢,提審河道衙門的錢師爺——他袖口的西域薰香,與左相府的一模一樣。”

醫廬裡,蘇棠終於替謝凜清理完傷口。看著他背上交錯的刀疤,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邊境,他為保護她的藥車,被叛軍砍了四刀,卻仍笑著說“這點傷,比你熬的苦藥好喝”。

“蘇姑娘,我有樣東西給你。”謝凜從懷裡掏出個錦囊,裡面裝著曬乾的芍藥花瓣——是她去年生辰時,隨手插在他頭盔上的。蘇棠望著花瓣上的金線繡字“棠”,忽然想起他總說“芍藥活血,最適合入藥”,卻原來,他早把她的隨手之舉,當成了心尖上的寶。

“誰要你的破花瓣!”她轉身就走,卻在出門時偷偷將錦囊塞進袖中。月光下,謝凜望著她的背影,忽然輕笑——她不知道,他盔甲內側,還繡著她寫的“平安”二字,用的是她最愛的靛藍色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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