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码头的晨雾裹挟着鱼腥味,陈瑜蹲在漕帮货船的甲板上,用牙齿撕开布条,给肩头的伤口打了个结。昨夜从沈府逃出来后,李铁锚的人将他们藏在这艘即将返航的货船上。
“别动。”
苏青黛端着药碗过来,不由分说地扒开他刚系好的布条。药汁淋在伤口上,疼得陈瑜倒吸一口凉气。
“沈家的刀淬了毒。”她声音发紧,”再深半寸,你这胳膊就废了。”
陈瑜这才注意到药汁接触伤口后泛起诡异的泡沫。阿荇在一旁吓得脸色煞白:”苏姑娘,陈大哥不会…”
“死不了。”苏青黛用银针挑出残留的毒血,”但三天内不能用力,否则毒素上行。”
李铁锚的大嗓门从舱外传来:”陈小子!滚出来看货!”
货舱里堆满了麻袋,解开一看,竟是上等的广陵盐。石生正趴在袋子上写写画画,见他们进来,举起小木板:”比官盐细,没苦味。”
“沈家兄弟狗咬狗,倒便宜了我们。”李铁锚咧嘴一笑,”这批私盐现在姓李了!”
陈瑜心头一跳。私盐是杀头的买卖,但眼前这雪白的颗粒让他突然想到个点子——
“李把头,盐能防腐,可否用来…”
“做寒具?”苏青黛眼睛一亮,”太奢侈了吧?”
“不。”陈瑜蘸着盐在甲板上画图,”我想改良包装。腊肉能存半年不坏,靠的是盐渍和捆扎。若能仿照…”
“腊肉绳!”阿荇突然叫道,”西街张屠户家的腊肉,都用油浸麻绳捆!”
众人说干就干。李铁锚贡献出船上的备用麻绳,苏青黛配了草药防腐汁,陈瑜则设计出三层包装:内层盐渍芦叶,中层油绳捆扎,外层桐油纸密封。
“成本太高。”李铁锚掂量着成品摇头,”光盐就值二十文。”
“走高端路线。”陈瑜指向运河上游,”运往扬州、金陵,专供酒楼富户。一盒六枚,卖百文。”
“疯了吧?”李铁锚瞪眼,”润州才卖三文一个!”
“物以稀为贵。”陈瑜微笑,”就叫’广陵玉露’,限量发售。”
正说着,船身突然一震!外面传来漕工惊呼:”官船!是盐道衙门的巡河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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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乱作一团。巡河船横在航道中央,穿皂隶服的差役正厉声呵斥。陈瑜刚出舱门,就与为首的官员打了个照面——那人约莫四十岁,面白无须,官帽下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漕帮何时改运盐货了?”官员冷笑,”盐引拿出来瞧瞧。”
李铁锚赔笑:”王大人明鉴,这是润州乡亲托带的土产…”
“放屁!”王盐道一脚踹开麻袋,雪白的盐粒洒了一地,”给本官搜!”
陈瑜暗道不妙。私盐贩运,主犯绞刑,从犯流放…他下意识看向苏青黛,少女却镇定自若地整理药囊。
差役突然从底舱拖出几个木箱:”大人!找到账册!”
王盐道翻开账册,脸色突然变得古怪。陈瑜偷眼一看,竟是本《金刚经》!
“这…”
“大人容禀。”苏青黛突然上前行礼,”民女乃润州济民堂医女,此番随船是为护送药材。”她指向盐袋,”此为药盐,专治大脖子病。”
王盐道将信将疑:”有何凭证?”
苏青黛从药囊取出官印文书:”去年太医署颁发的《地方药盐制备令》,盖有盐道衙门副使印。”
陈瑜差点笑出声。这丫头竟敢伪造官印!
王盐道查验文书时,李铁锚悄悄捅了捅陈瑜:”瞧他拇指。”
官员右手拇指有块醒目的朱砂痣——正是石生在账本缺页上标注的特征!
“丁卯年三月初七…”陈瑜突然高声道,”王大人可记得那日漕帮三船纹银?”
王盐道如遭雷击,账册”啪”地落地:”你…你是…”
“周账房的徒弟。”陈瑜逼近一步,”师父临终前,让我问大人一句话——”他压低声音,”沈墨给的价码,比沈砚高多少?”
这句话像柄利剑,瞬间刺穿官员的伪装。王盐道踉跄后退,官帽都歪了:”胡言乱语!来人,回衙!”
巡河船仓皇离去后,李铁锚狐疑地问:”你小子怎么知道他和沈墨勾结?”
“猜的。”陈瑜拾起《金刚经》,扉页赫然夹着张银票,”沈家兄弟内斗,盐道衙门不可能独善其身。”
苏青黛却忧心忡忡:”我们彻底得罪盐道了…”
“未必。”陈瑜望向北方,”该去见见真正的’广陵玉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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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繁华似锦。
陈瑜一行人在最热闹的东关街租了间小院,挂出”天玺货行”的招牌。阿荇带着石生跑遍全城酒楼推销”广陵玉露”,苏青黛则改良配方,用廉价矿盐替代官盐降低成本。
第五天傍晚,一辆青布马车停在院外。
车帘掀起,露出只保养得当的手:”陈公子,久仰。”
车内人戴着青铜面具,声音嘶哑:”听闻阁下有批’广陵玉露’,我家主人愿以每盒一百五十文全收。”
陈瑜微笑:”敢问贵主是…”
“明日午时,平山堂。”车帘放下前,那人丢下句话,”带上账本。”
马车远去后,苏青黛从门后闪出:”是沈家的人?”
“不。”陈瑜拾起车辕上掉落的一片金箔,”是比沈家更大的鱼。”
阿荇好奇地翻看金箔:”这花纹…像是…”
“皇商。”陈瑜轻声道,”专供宫廷的盐铁使。”
石生突然拽他袖子,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盐、茶、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