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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济民堂内弥漫着浓重的药草苦涩味。

苏世安靠在藤椅上,额角贴着膏药,花白的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陈瑜站在一旁,盯着老大夫太阳穴上那道刺眼的擦伤——伤口不深,但足以让他胸口发闷。

“苏大夫,这事怪我。”

“哼,你小子倒有自知之明。”苏世安眼皮都不抬,”八十文钱的桐油纸,就这么打了水漂。”

苏青黛端着药碗从后堂转出,眼圈还泛着红:”爹,喝药。”

陈瑜接过药碗,指腹触到碗沿时与苏青黛的指尖轻轻相碰。少女飞快地缩回手,药汁晃出几滴溅在陈瑜袖口,洇开深色的痕迹。

“朱有财不会罢休。”苏世安啜了口药,苦得皱起脸,”他今日敢烧纸,明日就敢砸店。”

前堂的门帘突然被掀开,阿荇像阵风似的冲进来,小脸涨得通红:”陈大哥!李把头答应见你!酉时在漕帮货栈旁的’醉仙楼’!”

陈瑜眼睛一亮,转向苏世安:”苏大夫,借您笔墨一用。”

“又要作甚?”

“算账。”

————

暮色四合,润州城的灯火次第亮起。醉仙楼二楼雅间里,李铁锚正抓着酱肘子大快朵颐,油光顺着络腮胡往下滴。

“陈小子,你这账本倒是新鲜。”

粗粝的手指戳在桑皮纸上,那里画着陈瑜用炭笔勾勒的表格——左侧是日期,中间列着寒具销量,右侧则是漕帮工人的排班表。

“李把头请看。”陈瑜指着表格,”贵帮每日辰时、午时、酉时三班轮换,每班约四十人。但寒具只在早班畅销,中班和晚班销量不足三成。”

李铁锚灌了口酒:”早班干活累,自然吃得凶。”

“不仅如此。”陈瑜翻开第二页,”中班工人多在船舱清点货物,晚班则要值夜。他们更需要便携、耐存的食物。”

他从包袱里取出三个芦叶包,依次排开:”所以我改良了三种款式——早班的加大号,中班的夹肉馅,晚班的掺了安神药材。”

李铁锚拆开最后一个,凑近闻了闻:”这是…苏大夫家的药香?”

“紫苏叶配酸枣仁,安神助眠。”陈瑜微笑,”苏姑娘亲自调配的。”

“有意思!”李铁锚拍案大笑,”你小子脑袋怎么长的?连值夜兄弟打瞌睡都想到了!”

陈瑜趁机推过账本:”如果漕帮愿意独家采购,我按每百个二百八十文的优惠价供货,比市价低两成。”

“慢着。”李铁锚突然眯起眼,”你急着找靠山,是因为朱有财?”

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是。”陈瑜坦然承认,”今日他烧了我八十文的货,明日可能就阻我二百八十文的生意。”

李铁锚把玩着酒杯,忽然咧嘴一笑:”漕帮不缺这点油水。但老子欣赏你的胆识——这样,每月交五钱银子’码头费’,你的货在漕帮地界,我保平安。”

五钱银子!相当于五百文钱,几乎是利润的三成。陈瑜暗自盘算,这比预想的”保护费”高出不少。

“李把头,不如换个方式。”他斟了杯酒推过去,”我每月免费供应漕帮五十个特制寒具,专门给巡夜的兄弟。余下的按每百个三百文正常结算,您看如何?”

李铁锚眉毛一扬:”哦?”

“夜班寒具里我会加些提神的药材。”陈瑜压低声音,”保证弟兄们值夜时不犯困…这事天知地知。”

络腮胡下的嘴角慢慢咧开。李铁锚举杯一碰:”成交!”

————

回济民堂的路上,阿荇蹦蹦跳跳地踩着月光下的影子:”陈大哥真厉害!省了三百文钱呢!”

“是省了,但也欠了人情。”陈瑜揉着太阳穴。给寒具加提神药材是步险棋——若被官府发现,少不得”私自用药”的罪名。但眼下要对抗朱有财,必须借漕帮的势。

转过街角,济民堂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陈瑜刚要上前,突然被阿荇拽住衣袖:”有人!”

药铺门前的阴影里,一个佝偻身影正在徘徊。月光照出那人褴褛的衣衫和乱蓬蓬的头发,像个乞丐。

“我去赶走他!”阿荇抄起路边的木棍。

“等等。”陈瑜按住他肩膀,”你看。”

那乞丐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济民堂门槛上,又跪下磕了个头,这才蹒跚离去。

陈瑜快步上前拾起布包。沉甸甸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解开一看——竟是两吊铜钱,整整齐齐串着,约莫两百文。

“这…这是…”阿荇结巴了。

布包角落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石”字。陈瑜猛然想起什么,拔腿就追。转过三条街巷,终于在河边追上了那个佝偻背影。

“老人家留步!”

那人浑身一颤,慢慢转身。月光下,陈瑜看清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是西城破庙附近的老乞丐,前几天他和阿荇曾分过两个寒具给他。

“钱…钱还你…”老乞丐嘶哑地说,”我孙子…吃了你的寒具…不喊饿了…”

陈瑜这才注意到,老人身后还躲着个瘦小的身影,约莫六七岁,正怯生生地拽着爷爷的衣角。

“您孙子?”

“石生…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老人浑浊的眼里泛着泪光,”但知道好坏…那日你给的寒具…他比划着说香…”

陈瑜蹲下身,与孩子平视。小男孩瑟缩了一下,却还是好奇地打量他,忽然伸手碰了碰他腰间的算盘。

“他喜欢这个?”陈瑜解下算盘。这是白天用废木片自制的简易算盘,只有巴掌大。

老人点头:”以前…他爹是账房…后来…”

不必说完,陈瑜已经懂了。他轻轻拉过孩子的手,将算盘放在掌心,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个”教你”的手势。

石生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暗夜里突然被点亮的星辰。

————

次日清晨,济民堂后院多了个小小的身影。

石生蹲在角落,专注地摆弄算盘。陈瑜昨晚用炭笔在木片上写了”一”到”十”的数字,孩子正一笔一划地对照着拨弄算珠。

“这孩子学得真快。”苏青黛端着簸箕走过来,簸箕里晒干的紫苏叶散发出清香,”才一早上,就能打简单的数了。”

陈瑜正在调试新做的石灰防潮箱,闻言抬头:”他天生对数字敏感。可惜…”

“可惜听不见?”苏青黛放下簸箕,从药柜取出一包银针,”我爹说过,聋哑之症未必不能治。”

她示意石生过来,在孩子手腕和耳后扎了几针。石生起初有些害怕,但很快被算盘吸引,又低头继续练习。

“需要长期施针。”苏青黛收起银针,”但我可以试试。”

陈瑜望着少女认真的侧脸,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正想说些什么,前堂突然传来苏世安的喊声:”陈小子!有人找!”

来人是漕帮的小喽啰,满脸不耐烦:”李把头让你立刻去码头!货出问题了!”

陈瑜心里咯噔一下。

————

码头上围满了人。李铁锚脸色铁青地站在货箱旁,脚边散落着十几个发霉的寒具。

“陈小子!”他一把揪住陈瑜的衣领,”说好的三天不软呢?这才过了一夜!”

陈瑜捡起一个寒具掰开,霉斑已经渗入内里。他仔细检查芦叶包装,突然发现叶脉处有细微的针眼——是被人故意扎破的!

“李把头,这批货被人动了手脚。”他沉声道,”正常的芦叶包绝不会一夜霉变。”

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响起冷笑:”自己手艺不精,怪到别人头上?”

朱有财摇着折扇踱步而出,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手里拎着朱记的食盒:”李把头,尝尝我家的?保证新鲜!”

李铁锚狐疑地看看两边,接过朱记的寒具咬了一口,眉头舒展:”嗯,酥脆!”

陈瑜的心沉到谷底。他太清楚朱有财的手段了——先破坏他的货,再趁机抢夺漕帮这个大客户。

“李把头。”他深吸一口气,”给我三天时间,我给您一个交代。”

“三天?”朱有财阴阳怪气地插嘴,”怕是三天后人都跑没影喽!”

李铁锚盯着陈瑜看了半晌,突然挥手:”都散了!陈小子,老子再信你一次。三天后若还是这德行…”他拍了拍腰间短刀,”你知道后果。”

人群散去后,陈瑜独自站在码头,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扑面而来。他翻看着霉变的寒具,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霉斑分布极不均匀,像是…

“陈大哥!”阿荇气喘吁吁地跑来,”石生不见了!”

“什么?”

“他刚才跟着你出来,一转眼就…”

陈瑜突然福至心灵:”阿荇,你回济民堂告诉苏姑娘,准备些祛湿的药茶。我去找石生!”

他在码头货栈间穿行,最终在一堆空木箱后找到了蜷缩的孩子。石生面前摆着个破碗,碗里盛着浑浊的水,他正把发霉的寒具浸入水中,专注地观察变化。

“你在…做实验?”陈瑜蹲下身。

石生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他比划了几个手势,又指着霉变的部位,最后做了个”下雨”的动作。

陈瑜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些寒具被人用水泡过?”

孩子用力点头,又拉着陈瑜来到货栈屋檐下,指着一处漏水的瓦片,再指指堆放货箱的位置——那里正对着漏水点。

一切豁然开朗。朱有财的人趁夜在货箱上泼水,又用针扎破芦叶,加速霉变!

“好孩子!”陈瑜激动地抱起石生,”你立大功了!”

他望向漕帮总舵的方向,一个计划逐渐成形。朱有财想玩阴的?那就陪他玩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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