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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许是躲在廊下。”苏念棠抹了把脸,”这孩子,总爱半夜翻我针线筐。”

萧承煜转身要走,披风下摆突然坠了坠。

他摸出枚羊脂玉佩,雕着朵半开的棠梨——正是阿灼总戴在脖子上的那枚。

巷口的棠梨树在风里沙沙响,落英沾了他满肩。

苏念棠望着他的背影,将信小心收进木匣。

匣底压着那半张残页,”顾”字朱印在月光下泛着暖红。

第二日破晓,她踩着晨露去后院摘花。

竹篮里的棠梨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阿灼举着小剪子跟在后边:”娘亲,今日要摆多少个点心盘?”

“一百零八盏。”苏念棠将最大最完整的花瓣挑出来,”每盏都用花瓣垫底,要让太姥姥的味道,香满整座院子。”

阿灼歪头看她,晨光里,他眉眼与萧承煜有七分相似。

苏念棠忽然笑了,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等摆完花宴……”她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有些旧账,也该清了。”

棠梨花瓣上的晨露还未褪尽时,苏念棠已在院中将竹筛摆了七八个。

阿灼穿着月白小衫,举着竹剪子踮脚够花枝,发顶的小揪揪随着动作晃呀晃:”娘亲你看,这朵花瓣最圆!”

她伸手接住孩子递来的粉白花瓣,指腹蹭过湿润的花萼,鼻尖浮起淡淡甜香——和记忆里太姥姥灶台边的味道一模一样。

七年前被拐去农家时,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太姥姥用棠梨花瓣做糖霜的模样。”阿灼,把竹筛往东边挪挪。”她弯腰调整竹筛位置,腿上旧伤被晨风吹得发酸,”日头上来后,花瓣晒得均匀些。”

“知道啦!”阿灼应着,小短腿蹬得飞快,竹筛边缘撞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

院门口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唤声:”念棠姐!

刘婶子带了新腌的梅子蜜饯来搭席!”是小翠,扎着双麻花辫,怀里抱着个粗陶坛子,鬓角沾着片棠梨花瓣。

苏念棠直起腰,见刘婆子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串红绸:”我就说这孩子手巧,你瞧这满院竹筛摆的,比画的还齐整!”她边说边把红绸往院门上系,”昨儿个我去西市买菜,王记布庄的老板娘非让我捎话,说她带着三个儿媳妇来赴宴,就为尝你做的棠梨酥。”

“让刘婶子费心了。”苏念棠笑着接过梅子蜜饯,眼角余光瞥见阿灼正偷偷往嘴里塞花瓣。

她刚要开口,院外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头一拨宾客到了。

日头爬过东墙时,庭院里已坐了二十来桌。

青瓷盘盏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每盏点心底下都垫着半片棠梨花瓣,甜香混着花香漫开,惹得几个小娘子凑在廊下叽叽喳喳:”怪不得说棠梨斋的点心能香透半条街,这卖相先就把人勾住了。”

苏念棠端着新出的桂花酿穿过人群,忽然顿住脚步。

萧承煜站在院门口,月白锦袍未束玉带,发间只插了支檀木簪,倒像是哪家读书的公子。

他手里提着个青竹食盒,见她望过来,竟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听说要摆一百零八盏点心,我…带了些北地的奶酥,或许能搭着吃。”

“侯爷太客气了。”苏念棠垂眼盯着他腰间的玉牌——和阿灼颈间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她伸手接过食盒,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这宴席…是太姥姥的忌日。”

萧承煜的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木簪上,那是阿灼用桃核雕的,刻着歪歪扭扭的”娘”字。”我让人查了顾尚书的旧案。”他声音放得极轻,混在满院人声里像是叹息,”当年有人截了他给边关的信,也截了你的路。”

苏念棠的手指在食盒上蜷起。

她想起昨夜匣底那封泛黄的信,”糖霜罐子”四个字烫得她心口发疼。

正要说什么,阿灼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拽住她的裙角:”娘亲,张夫人说要尝你新做的玫瑰酥!”

她蹲下身替阿灼理了理被揉乱的衣领,余光看见萧承煜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先去帮小翠摆蜜饯。”她摸摸孩子的头,起身时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叮——”

瓷片落地的脆响惊得满院静了一瞬。

苏念棠弯腰去捡,却见斜对角的圆桌旁,个穿墨绿褙子的老妇人正捂着心口,面色白得像纸。

“李妈妈!”旁边的小丫鬟尖叫着扑过去,”李妈妈你怎么了?”

“食物中毒!”萧明远的声音突然拔高,他从主位站起身,腰间玉坠撞得叮当响,”前日王大人家的宴上也闹了这出,苏姑娘的点心,当真是碰不得!”

苏念棠猛地直起腰。

她认得萧明远——萧承煜最信任的副将萧平的侄子,这半年来总变着法儿在市井传她的谣言。

此刻他斜倚着廊柱,嘴角挂着冷笑,活像只等着看猎物挣扎的狐狸。

“让开。”她拨开围拢的人群,蹲在老妇人身边。

指尖搭在脉门上,只觉脉象浮而弦急;凑近些闻,也没有寻常中毒的腥苦。”取薄荷水来。”她转头对小翠道,”再找块冷帕子。”

“苏姑娘这是要治?”刘婆子攥着帕子直搓手,”要是治坏了……”

“出了事我担着。”苏念棠扯开老妇人的衣领,将冷帕子覆在她心口,”李妈妈可是有痰喘旧疾?

入春以来总觉得胸口发闷?”

老妇人缓缓睁开眼,吃力地点了点头。

“她是旧疾犯了,不是中毒。”苏念棠将薄荷水喂下小半盏,”方才吃了甜腻的枣泥酥,痰气上涌才晕的。”她转头看向萧明远,”萧公子说的’前日王大人家’,我倒记得清楚——那日我根本没去送点心,是哪家铺子的点心出的事,萧公子不妨再想想?”

萧明远的脸瞬间涨红。

他刚要发作,老妇人已扶着丫鬟坐起来,声音虽弱却清晰:”苏姑娘说的没错,我这痰喘病三年了,每年春里都要犯两回。”她转向萧明远,”萧公子这般急着定人罪名,莫不是…怕什么?”

满院霎时响起嗡嗡的私语。

萧明远摔了茶盏转身就走,绣着金线的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响。

苏念棠望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果然和阿灼说的一样,这萧明远,总在盯着他们母子。

“念棠姐!”小翠从角门跑过来,鬓角的花簪都歪了,”我方才给前院送茶,听见萧明远跟随从说什么’顾氏旧案不能翻’,还有’不能让侯爷认回她’!”

苏念棠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望着院外飘飞的棠梨花瓣,忽然想起昨夜信里的”西墙第三块砖”——那是顾府的西墙,还是太姥姥在乡下的土屋?

“阿灼。”她喊住正给小孩子们分点心的孩子,”今晚跟刘婶子睡好不好?”

阿灼歪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娘亲要去查户籍?”

“嗯。”她蹲下来与他平视,”但娘亲要先去个地方。”

“我知道。”阿灼踮脚亲了亲她的脸颊,”娘亲说过,真相像种子,总要见光才发芽。”

月上柳梢时,萧承煜的叩门声又响了起来。

他手里攥着个布包,见她开门,喉结动了动:”今日宴席上的事,是我疏忽了。”

“不怪你。”苏念棠侧身让他进屋,”萧明远…和当年的事有关?”

“他父亲萧平,是当年截信的人。”萧承煜将布包放在案上,层层打开,露出封皮泛黄的信,”这是顾尚书临终前写的第二封信,说他在西墙第三块砖下,给你留了块玉牌——顾氏嫡女的身份证明。”

苏念棠的手颤抖着展开信笺。

熟悉的小楷跃入眼帘:”棠儿,爹的糖霜罐子在西墙第三块砖下,罐子底刻着你的生辰八字。

若你活着,拿玉牌去户部,他们会认你。”

泪水砸在信纸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墨。

她听见萧承煜轻声道:”明日我陪你去户部。”

“不用。”她吸了吸鼻子,”有些路,我得自己走。”

萧承煜起身要走,披风下摆突然一沉。

他摸出枚羊脂玉佩,雕着半开的棠梨——正是阿灼总戴在脖子上的那枚。

窗外的棠梨树沙沙作响,落英沾了他满肩。

“阿灼说,这是给爹爹的。”苏念棠望着他的背影,将信小心收进木匣。

匣底的残页上,”顾”字朱印在月光下泛着暖红。

更深时,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苏念棠推开窗,见两盏宫灯在夜色里晃动,穿绯色官服的人翻身下马,往隔壁刘婆子家走去。

“宫里头的人?”她喃喃自语,心口突然跳得厉害。

第二日破晓,阿灼捧着热粥站在她床前:”娘亲,刘婶子说,今早宫里头传了旨,让你去参加什么春日御膳比试……”

苏念棠接过粥碗,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风里飘来棠梨花香,混着若有若无的宫香。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牌,将粥碗轻轻放下——有些旧账,该清了;有些路,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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