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五皇子府。
殿内熏香靡丽,与凌羽熹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
她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身处这座华美的牢笼。鎏金雀笼高悬殿顶,笼底铺满柔软的孔雀翎羽,奢华却冰冷。一条精巧的银链锁着她左边脚踝,另一端固定在笼柱上,长度恰好让她能在笼中勉强站立或坐下。
她动了动脚踝,链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待遇,比在山村破屋被山贼围堵时,更多了几分精心设计的羞辱。
萧夜赤足踏过猩红地毯,悄无声息地走近。他未着皇子正装,仅一袭玄色暗纹锦袍,长发披散,面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越发妖异。
“醒了?”他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指尖轻柔地掠过她颈间素白色的衣料,“此乃南海鲛人纱,刀枪不入,冬暖夏凉。喜欢么?”
凌羽熹没有理会他的炫耀,视线锐利地扫过他腰间悬挂的一块墨色佩玉。玉质极好,上面却雕刻着一个狰狞的“魇”字浮纹。这标记,她曾在追杀夏侯渊的刺客袖箭上见过类似的纹路。原来如此。
“五皇子殿下…”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您这请人做客的方式,比黑风寨的山贼还要别致一些。至少他们踹门,您这儿直接下药。”
她晃了晃脚上的银链,冰冷的金属贴着肌肤,“我中了蚀骨蔓,解药呢?”
萧夜似乎很满意她的直接,低笑起来,从一旁侍女托着的盘中捏起一只通透的玉盏。他走到笼前,蹲下身,与笼中的凌羽熹平视:“蚀骨蔓的解药,自然为你备下了。”
绛红色的酒液在玉盏中轻轻晃动,一只米粒大小的朱红蛊虫在酒液中缓缓游弋,虫身透明,隐约可见内部细密的血线。
“此为同心蛊。”萧夜的语气温柔得令人发寒,“饮下它,你我从此心意相通,生死同命。蚀骨蔓的痛苦,自然也就解了。”
凌羽熹看着那只蛊虫,胃里一阵翻腾。生死同命?她宁可再死一次。
“如果我说不呢?”
“你会的。”
萧夜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暗沉下来,“或者,你更喜欢蚀骨蔓发作时,寸寸骨骼被蚁虫啃噬的滋味?”
就在这时,殿门“轰隆”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部用蛮力生生踹开!碎裂的门板向内炸飞!
夏侯渊玄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一路厮杀过来的。他手中长剑剑锋淌血,直指笼边的萧夜,声如寒铁:“放了她!”
萧夜脸上笑容一滞,随即又漾开,带着几分玩味:“皇叔,你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无视夏侯渊的剑锋,反而将手中的玉盏径直递到凌羽熹唇边,动作不见半分迟疑,“你的小皇婶,已经应允与我同生共死了,是不是?”
凌羽熹眼中寒光一闪。
“唔!”萧夜动作一僵。
凌羽熹没有去接那酒盏,而是猛地一偏头,狠狠咬破自己舌尖!一股血腥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开。她忍着剧痛,将满口混着毒酒的鲜血尽数喷向近在咫尺的萧夜面门!
“啊!”萧夜猝不及防,双眼被血污和酒液溅个正着,剧烈的刺痛让他惨叫一声,下意识松手捂眼。玉盏“当啷”落地,朱红蛊虫在地上扭动。
就是现在!
凌羽熹趁他视野受阻的刹那,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速度,不退反进,贴近萧夜,右手如电般抽出他腰间佩剑!“唰”一声,银光闪过,佩剑锋利无比,她手腕翻转,剑刃精准地劈在脚踝的银链上!
“铮!”银链应声而断!
“谁他妈应允你了?”凌羽熹一脚踢开断裂的银链,手中长剑剑尖轻巧一挑,将地上那只还在蠕动的同心蛊虫挑起,嫌恶地甩飞,“这种恶心的玩意儿……喂狗我都怕脏了狗嘴!”
殿门外,火把通明,甲胄摩擦声密集如雨,无数禁军举着弓弩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将殿内包围。
夏侯渊反应极快,长剑舞动如风,劈飞数支射向凌羽熹的冷箭,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走!”
“走?”萧夜用衣袖狼狈地抹去脸上的血渍,那双原本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布满血丝,被血和酒刺激得通红。他看到凌羽熹手中的佩剑,怒极反笑,笑容森然,“皇婶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主动撕破了脸皮……”
他猛地抬手,狠狠击掌三声!
“哐当——轰隆隆!”
随着沉重的机括声响,殿堂四面八方的精铁闸门轰然落下,彻底封死了所有出口!殿内光线骤暗。
与此同时,殿内那些作为装饰的巨大蟠龙石柱后,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涌出上百名黑衣死士,人人手持短刃,刀锋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幽的碧绿光芒,显然都淬了剧毒。
“杀了夏侯渊。”
萧夜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温柔,甚至伸手,想替凌羽熹理顺方才动作过大而散乱的鬓发,目光却带着病态的痴迷,“你,留下。永生永世,都留在我身边。”
凌羽熹偏头避开他的手,眼神冰冷。
“锵!铛!噗嗤!”
剑戟相撞的火星与利刃入肉的声音瞬间充斥整个大殿。夏侯渊如一尊浴血战神,将凌羽熹护在战圈中央,手中长剑每一次挥出,都伴随着一名死士的倒下。但死士悍不畏死,前仆后继。
凌羽熹紧握着从萧夜那里夺来的剑,心跳如鼓。
她看着夏侯渊为护她,肋下那处尚未痊愈的旧伤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玄甲。更有几名死士的毒刃狡猾地避开他的剑锋,在他手臂和大腿上划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乌黑的血迹开始蔓延。
萧夜冰凉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带着蛊惑的轻柔嗓音呢喃:“心疼了?他快撑不住了。求我,只要你开口求我,我便让他们住手……”
“求”字尚未完全落下,凌羽熹眼神陡然一厉!她注意到一名死士被夏侯渊格挡开的毒刃恰好掉落在她脚边不远处!
电光石间,凌羽熹猛地矮身,捡起那柄淬毒的短刃,不顾一切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捅向身边还在低语的萧夜的左边肩胛!
“我求你——”她手腕发力,将刀柄狠狠一旋到底!刀刃在他体内旋转切割!“去死啊!”
“呃啊——!”萧夜身体剧震,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踉跄着向后撞去,直接撞碎了那座华而不实的鎏金雀笼!金柱倾倒,孔雀翎羽四散纷飞。
就在雀笼崩塌的同一瞬间,夏侯渊发出一声低吼,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残影,精准无误地刺穿了最后一名死士的咽喉!
殿内,血流成河。
萧夜捂着左肩汩汩流血的伤口,脸色惨白,却依旧痴痴地笑了起来,眼神中翻涌着疯狂的占有欲:“很好……这一刀,我记下了。”
他从怀中摸索着抛过来一个染血的小玉瓶,落在凌羽熹脚边。“蚀骨蔓的解药,拿去。”
少年皇子扶着蟠龙柱缓缓站直身体,眼底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块,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下次见面……我定会用最坚固的玄铁金笼锁住你,一寸寸拆散你的骨头,品尝你的血肉。”
凌羽熹捡起玉瓶,毫不犹豫地拔开塞子,将里面的药丸尽数吞下。她不看萧夜,只盯着浴血的夏侯渊。
夏侯渊走到她身边,声音沙哑:“还能走吗?”
凌羽熹点头,将手中的剑扔还给萧夜的方向,虽然没砸中他,但也表明了态度:“死不了。不过,五皇子殿下,下次见面,我怕你没机会再开口了。”
萧夜只是笑,笑得越发诡异。铁闸依然紧闭,但外面已经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似乎是夏侯渊的人马正在强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