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停定,众人皆下了马车。定睛一看,皆是来参加中秋晚宴的大臣及家眷。苏父见着几位同僚,一起寒暄了会儿。随即都朝着宫内走去,生怕误了时辰。
苏令仪垂首敛眸,亦步亦趋地跟在苏父身后。虽脚步轻移仪态端方,但见宫内朱墙碧瓦宫阙嵯峨,终究是初入禁中,眸光却时不时四处张望着,难掩好奇之色。
眼前连绵起伏的九重宫阙,金丝楠木雕花门廊下悬着八角鎏金铃,微风吹过时泠泠作响如碎冰相击。那蟠龙金柱撑起三重飞檐,螭吻衔着白玉珠俯瞰众生,琉璃碧瓦在霞光里流转着孔雀翎般的光晕。玉阶九曲,云纹地砖,每踏一步都似踩着星河。远处太和殿藻井绘着二十八星宿,连檐角铜铃坠着的流苏都缀满米粒大小的珍珠。苏令仪叹息,这片寸木寸金的琼楼玉宇真真是无处不透露着煌煌天威。
不知走了多久,内官带着众人七弯八绕,待转过最后一道月洞门,眼前终是出现了那摆席之所。众人在内官的指引下,依礼分列入了席。朱衣文臣列东序,玄甲武官序西列。因尚书仅位列丞相之下,故苏父席在东列二排,苏家家眷皆入苏父后面的席案。苏令仪入席时,瞥见东列青案后皆有家眷的席案,唯独这首座只摆放一桌青案,显得格外寂寥…
苏令仪不知这是何处,只觉此处风景秀丽,令人心旷神怡,大致是御花园的某个地方。席宴被四周开满的花海包裹着,偶有穿林风过,带来阵阵花香。方才落席间,她瞧见花簇后面还有个小池塘,水里游着各色锦鲤,确实是个赏月的好地方。苏令仪不免惊叹,这皇帝还挺会享受。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百官们互相寒暄,女眷则是互相话说家长里短,或是攀比今日妆容。苏令仪只觉无趣,又没人同她说话,便只能一味地饮茶,吃水果,现在倒想出恭了。她同自家主母说了声,便让内官带着她出了席位。
到了地方,内官对着苏令仪道:“苏家姑娘,前方右转便是如厕之地,奴才不方便跟着过去了,姑娘请自行前往,奴才在这里候着。”
苏令仪谢过内官,却面露难色道:“此刻我肠胃有些不适,想来是方才贪嘴,多食了些水果。我本就体弱,大致是闹肚子了,得亏公公多等一等我了。”
内官听了,面色了然地说道:“无碍,人皆有三急,距宴席开始还有一阵子,姑娘且去吧,我在这里候着姑娘便是。”
苏令仪再次谢过了这位内官,随后径直的向茅厕走去。只因她并不想立马回到那嘈杂的席宴,遂撒了个小谎。如厕完后,苏令仪忽的看见远处有一座假山,走近一看,还有一处池塘。宴席看不到鱼,现在可以看了吧,苏令仪心里想着,顿时来了兴致。
“为何这一年你进宫总是躲着我?我帮了你那么多,难道连见你一面都成了奢望吗?”就在苏令仪正数着这水里有多少种颜色的锦鲤时,忽地听见有人在说话。难道是让她遇着了抓马的事情?她才不想身陷后宫的这些舆论,让自己丢掉了性命,早知就不闹这肚子了。苏令仪挪步将自己藏于假山后,祈祷着千万别被人发现。顺着声源,看见一位身着菊黄蹙金海棠纹襦裙的贵妇,和一位身披雪缎银纹广袖长袍的俊美男人,贵妇此时正愁眉不展地看着他。
“娘娘慎言,娘娘已是圣上的枕边人,君臣有别,微臣怎敢随意见娘娘凤颜。”男人恭敬地说到。
“我们之间只有这些话可说了吗?”贵妇继续追问,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娘娘只需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便会助娘娘得到您想要的一切!”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半点情绪。
“当真?”贵妇眼睛亮了亮…
“咔擦…”苏令仪只觉脑袋一懵,她偷听时,一只手抓着假山的一块峭石,因着太紧张的缘故,竟活生生给掰下来一块。这下麻烦可大了,她只是想安静地躲着,等人走了再行离开,便当没有这件事的存在。现在苏令仪绝望极了。
“谁在那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可这次能听出是冰冷的,带着杀气的。随后对着那贵妇道:“你先回去,别叫人发现了,这里我来处理。”
贵妇点点头,望了一眼假山,便疾步离去了。看着贵妇彻底没了人影后,男人这才缓步向假山走去,长靴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喳喳”声响。苏令仪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觉心脏已然快要跳出来似的。
走到一半,男人突然停了下来。“还不肯出来吗?非要我唤侍卫来拿你?”
苏令仪知道此事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从假山缓缓走出来,端正地立于男人面前。男人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一瞬的震惊,随即便是冷冰冰地盯着她。苏令仪胆怯地望了他一眼。并急忙开口解释道:“大人恕罪,小女子只是在此处赏鱼,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大人和娘娘来时,小女子已不能自行离开了,所以才躲起来,想着大人和娘娘说完了话离开后再行离去。”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尚书千金不在宴席好好吃酒,倒跑到这后花园来听墙角,真是好生惬意啊!”男人嗓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像古琴弦上滚落的冰泉,揉着三分倦意,但却句句透着杀气。
苏令仪一惊,他为何知晓自己身份?同时也觉着自己蠢死了,偏要来赏什么鱼。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大人说笑了,我这人一向记性差,已然忘记方才听见什么了。我只是吃席倦了来赏鱼的,别的一概不知,望大人放小女子一条生路。”苏令仪满脸真挚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希望他看到自己的诚恳。
“记性确实不怎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