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染坐在院前石阶之上,指尖摩挲着手中那管碧玉萧,指腹传来冰凉细腻的触感,正如她此刻的心绪,虽翻涌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悸动,却又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聚宝楼的人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说这玉萧徒有其表,空灵剔透,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物件,绝难吹出半点声响。果真如此吗?她慕容染偏要试上一试。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碧绿通透的玉萧横于唇边,气息流转,不过是寻常吹奏之法,竟未费吹灰之力,便有一串清越的音符自萧孔中流泻而出,宛若山涧清泉,泠泠作响。
慕容染指尖微顿,原本强作镇定的神色,终是浮现一丝疑惑。这是……聚宝楼在戏耍她不成?可若真是不能吹响,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莫非,这碧玉萧当真如传言所说,只适合并无玄力之人把玩?
罢了,既想不明白,索性不去多想。左右这玉萧如今已落入她手,便是聚宝楼想反悔,也断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忽而心念一动,脑海中闪过一段熟悉的旋律,那是她前世极为喜爱的一首曲子——周天王的《青花瓷》。上一世,少时她曾习过几年小提琴,只是后来种种原因,未能坚持下去。近些年古风盛行,为了应付一些场合,她又特地花重金补习了钢琴与直笛。这边的古琴,她实在不得要领,唯有这与直笛颇为相似的玉萧,尚可勉强驾驭。
所幸还算有些音乐底子,这碧玉萧上手并不算难。指尖轻动,气息悠长,婉转的萧声便如涓涓细流般倾泻而出,带着几分青涩,几分怀念。一曲将罢,忽而前方传来一阵清雅的琴声,旋律竟与她所奏之曲,分毫不差,仿若有人隔空应和。慕容染眉梢微挑,唇边不禁扬起一抹会心的笑意,指尖再度翻飞,萧声复又响起,与那琴声交织缠绕,宛若天籁。
晚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雨后空气清新湿润,琴声萧声渺渺,回荡在岚嫣水榭之中,交织成一幅宁静和谐的画面。
曲终,弦音渐歇,星熠抱着一张古琴,缓步走到慕容染面前,清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赧然,拱手道:“主子,星熠逾越了!适才听闻主子萧音动人心弦,一时情难自禁,便随之抚琴,还望主子恕罪。”
“无妨。”慕容染抬眸,脸上笑意盈盈,清澈的眸子中盛满了真诚的赞赏,“星熠真是精通音律,如此生疏之曲,竟能听一遍便可弹奏,天资聪颖,实在难得!”她心中却暗自腹诽,想她上辈子为了背一首乐谱,都要耗费数日,人比人气死人,果真如此。
“主子谬赞。”星熠谦逊一笑,旋即又带着几分期盼问道:“主子,不知星熠日后可否再弹奏此曲?”
“你再弹一遍与我听听。”慕容染饶有兴致地说道。
星熠依言坐好,将古琴置于身前,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准备再次弹奏方才的旋律。这一次,慕容染并未吹箫,而是以她清灵干净的嗓音,和着琴声,轻声吟唱起来:
“素胚勾勒出青花 笔锋浓转淡……”
歌声婉转,如泣如诉,带着几分少女的清澈,又糅合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韵味,与古琴的清越之声交相辉映,更显动人心魄。
星熠指尖流泻的琴音愈发流畅,神情也愈发专注,仿佛沉浸在乐曲营造的意境之中。而慕容染的歌声,则如清风拂柳,缓缓流淌,将那青花瓷的意境,描摹得淋漓尽致。
“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妳……”
歌声与琴音缓缓流淌,将一幅烟雨江南,青花瓷韵的唯美画卷,徐徐展开。那歌词之中的缱绻情意,透过慕容染清澈的嗓音,更显动人心弦,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琴声终了,余音袅袅。一旁的喜儿早已听得如痴如醉,待乐声停歇,才猛然回过神来,拍手叫好:“小姐,这曲子真是太好听了!奴婢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曲子!”她瞬间化身头号粉丝,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慕容染,满是崇拜,“小姐,歌唱得也好好听!如同天籁一般!”
星熠亦是面露惊艳之色,显然也被这首曲子深深打动。不仅如此,暗处偷听的慕容修与颜一,也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所吸引。
“吱呀——”
馨竹轩的院门被人推开,慕容修的身影出现在院中,他缓步走进来,目光落在慕容染身上,带着几分探寻,几分复杂,“小染,这般晚了,还不歇息?”
方才那一瞬间,他竟是被那首曲子彻底迷住了心神,以至于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前来馨竹轩的目的。慕容修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知道,曲子竟还能如此谱写,歌还能如此吟唱!纵然他对音律一窍不通,也觉得这曲子当真称得上是醉人心神,绕梁三日。
“大哥,怎么了吗?”慕容染见慕容修神色有些异样,心中疑惑,莫不是他又想劝她莫要去那暗黑森林?“这么晚了,来找我可是有事?”
“我……”慕容修回过神来,略微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正事,“我拿药过来给你,今日比试,你可曾受伤?”
“主子受伤了?”星熠闻言一惊,连忙上前,仔细打量慕容染,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异样,还以为今日的比试她全身而退,不曾想竟还是受了伤,“主子哪里受伤了?星熠略懂医术,可为主子疗伤。”
慕容修闻言,顿时如同护犊子一般,将慕容染挡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星熠,语气冷硬,“男女授受不亲,有喜儿在,无需你多事!还有,你一个侍卫,这般晚了,怎还在此处逗留?”
星熠仿佛未曾听见慕容修的质问,目光依旧落在慕容染身上,语气恳切,“请主子准许星熠为您疗伤!星熠本身便是光属性玄力,可助主子伤势迅速复原。”
“你是光属性的?怎不早说!”慕容修闻言,脸色瞬间缓和下来,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抓住星熠的手臂,急切道:“那你快些帮小染看看,她伤了肩膀!今日在比试场上,被那孽畜抓伤了。”
哥,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慕容染看着自家大哥变脸之快,心中不由一阵无语。
星熠神色一凛,不再多言,走到慕容染身侧,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轻覆在她受伤的肩头。指尖甫一触及伤处,慕容染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瞬间蔓延开来,让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接着,一股温暖柔和的热流自星熠掌心涌出,包裹住她受伤的肩胛,那灼烧般的疼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退。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星熠收回手掌,额角已是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耗费了不少玄力,“主子,好了!主子看看,可还有哪里不适?”
“辛苦你了。”慕容染活动了一下肩膀,原本的疼痛已然消失殆尽,伤口处传来一阵酥麻 উষ্ণ的痒意,确实是没有任何异样,“已经不痛了,多谢星熠。”她感激地看向星熠,眼中充满了真诚的谢意,“你还好吗?”
“星熠无碍,只需休息一晚便可恢复,主子不必挂心。”星熠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若是无事,星熠便先行告退。”
“大哥,我已经没事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慕容染下了逐客令,慕容修纵然心中仍有几分不放心,也只得作罢,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待众人散去,慕容染特地将星熠唤住,轻声道:“今日之事,多谢你相助。只是,方才所奏之曲,你可弹奏,但切记,不可向外人透露,此曲乃是从我这里习得。”
她依旧笑靥如花,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我这边还有许多曲子,待得空闲,再与你一同探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