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后一位抓药的老妪，日头已开始西斜。
孙守义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眼，对李慕辰道：“慕辰，去集市看看，可有卖剩的菜蔬，拣些便宜的买些回来。米缸也快见底了，若遇着合适的糙米，也量些回来。”
说着，从柜台里数出几十文钱，递给李慕辰，又叮嘱道：“早些回来，莫要在外逗留。”
李慕辰接过那寥寥几十文钱，心中百感交集。这点钱，换算过来在二十二世纪也就够买杯奶茶，在这里却是一家师徒二人几日嚼用。而更大的压力，来自于对这个危险世界的新认知。
“晓得了，师父。”他应了一声，揣好铜钱，深吸一口气，迈出了济安堂的门槛。
夕阳给嘉兴城的青瓦粉墙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但李慕辰却无心欣赏。
街道上的行人依旧，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但他此刻听来，却总觉得这繁华市井之下，潜藏着无形的暗流和杀机。
他下意识地更加留意周围的人群，目光扫过那些带刀佩剑的、太阳穴鼓起的、眼神格外锐利的，心里便自动拉起警报——江湖人士，危险等级待定。
“生存，第一要务是生存。”他一边低头看着青石板路往前走，一边在脑子里飞速盘算，“然后才是发财梦…在这个世界，没点自保能力，有钱也没命花。”
熟知《神雕侠侣》剧情，是他目前最大的金手指。但他很快发现，这个“金手指”在现实面前有点苍白无力。
“去找杨过？抱主角大腿？”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且不说现在杨过还是个流浪街头的小屁孩，自身难保，就算找到了，怎么接近？难道上去就说“嘿，我知道你爹是杨康，你以后会成为神雕大侠，咱们组队吧”？不被当成疯子就是被欧阳锋或者郭靖黄蓉找上门，哪个后果他都承受不起。
“去终南山活死人墓找小龙女？”想想那古墓派的机关和孙婆婆的脾气，还有李莫愁这个不定时炸弹，他打了个寒颤，“怕是还没见到小龙女，就先交代在半路了。
而且人家凭什么收留我？难道献上现代护理知识？人家古墓派武功秘籍不比护理知识香？”
“或者…记住几处宝藏或者武功秘籍的地点？”他努力回忆着。
《武穆遗书》在铁掌峰？具体位置不明，而且裘千仞可不是好惹的。古墓派王重阳留下的九阴真经残篇…独孤求败的剑冢？在襄阳城外某个深山里，具体位置…忘了。
更何况，就算知道地点，以他现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骨，能活着走到那里都是问题。
“妈的，早知道要穿越，当初看小说就该拿个本子记下所有细节！”他内心一阵懊恼。现实不是游戏，没有地图导航，没有任务指引，更没有存档读档功能。一步踏错，可能就真的Game Over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空有宝山而不得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他知道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知道哪些是机遇，哪些是坑，却发现自己目前根本没有能力去抓住或避开。这种认知让他无比沮丧。
“稳扎稳打，猥琐发育…”他最后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先靠着师父把医术学好，这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然后…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学点粗浅的拳脚功夫，至少跑得快一点？或者…研究点防身的药粉？比如辣椒粉、石灰粉什么的…呃，好像有点下三滥，但保命要紧。”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南的集市。
此时集市已近散场，摊贩稀疏，地上散落着烂菜叶和杂物，显得有些狼藉。他打起精神，开始寻找卖剩的便宜菜蔬。
正低头挑拣着几根有些发蔫的萝卜时，一阵嘈杂的喝骂声从不远处传来。
“小杂种！又敢来偷包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
李慕辰抬起头，只见一个胖乎乎的肉铺老板，正挥舞着一根擀面杖，追打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身影异常灵活，像泥鳅一样在散乱的摊位间穿梭，嘴里还叼着半个显然刚偷到手的肉包子。
周围的人群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大多冷眼旁观，甚至有人发出哄笑。
李慕辰皱起了眉。他向来不喜欢看这种以强凌弱的场面，尤其是在自己某种程度上也算“社会底层”的时候，更容易产生共情。
那瘦小的身影为了躲避追打，猛地朝他这个方向冲来。距离拉近，李慕辰终于看清了那孩子的模样。
这一看，他心中猛地一跳，呼吸都漏了半拍。
那孩子约莫十一二岁年纪，身上衣衫褴褛，沾满污垢，脸上也黑一道灰一道，看不清本来面目。
但即便如此，却难掩其五官的精致——眉目如画，鼻梁挺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黑亮得惊人，此刻因为奔跑和紧张而瞪得大大的，眼波流转间，竟有种说不出的灵动与…魅惑？
即便是在如此狼狈逃窜的境地下，那孩子身上依然透着一股天生的桀骜不驯和机敏狡黠，像是一只落入平阳却绝不认输的小狼崽。
李慕辰的心脏咚咚狂跳起来。
这相貌，这气质，这年纪，再加上在嘉兴城里偷鸡摸狗…这、这难道就是…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那孩子已经冲到了他近前。肉铺老板追得急，脚下被一个筐子绊了一下，踉跄着向前扑去，手中的擀面杖脱手飞出，竟直直地朝着那孩子的后脑勺砸去！
“小心！”李慕辰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同时伸手猛地拉了一把那孩子。
那孩子极其机警，听到风声和喊声，顺势就往李慕辰这边一躲。
擀面杖擦着孩子的耳畔飞过，“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那孩子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抬头看向拉了他一把的李慕辰。
四目相对，李慕辰清晰地看到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警惕，随即又变得满不在乎，甚至还带着点野性的挑衅。
他三两口把嘴里剩下的包子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多管闲事！”声音清亮，却带着明显的疏离和防备。
说完，他扭身就想跑。
“等等！”李慕辰鬼使神差地又叫住了他。
那孩子停住脚步，回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不耐烦：“干嘛？还想抓我去见官？还是要我还你人情？我可没钱！”
李慕辰看着他瘦削的身板和破烂的衣衫，再联想到原著中他自幼孤苦、受尽白眼欺凌的身世，心中不由得一软。
那点因为被呛声而产生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刚才买剩下的两文钱——本来想留着明天买块炊饼的——递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拿去买点吃的吧。下次…小心些。”
那孩子明显愣住了，眼中的警惕更甚，上下打量着李慕辰，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阴谋的痕迹。他并没有立刻去接那两文钱。
李慕辰保持着递钱的姿势，心里却在疯狂刷屏：“卧槽！真的是杨过！这颜值…小时候就这么逆天了吗？
怪不得能把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还有郭襄迷得神魂颠倒…这特么是自带魅魔属性啊！天生桃花眼，渣男…啊不，超级魅魔体质从小就这么明显了吗？！”
同时，一股复杂的情绪也涌上心头。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倔强凶狠的少年，内心深处藏着多少脆弱和对温情的渴望。他知道他未来会经历的磨难与辉煌，孤独与挚爱。
那孩子——杨过，盯着李慕辰看了半晌，似乎确认他并无恶意，这才飞快地伸出手，一把抓过那两文铜钱，攥在手心，动作快得像怕李慕辰反悔一样。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地、飞快地嘟囔了一句：“…谢了。”
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但李慕辰还是听到了。
说完，杨过不再停留，像只受惊的小兽，转身飞快地钻入旁边的小巷，身影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李慕辰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站在原地，望着那空荡荡的巷口，心里五味杂陈。
他遇到了杨过。神雕侠侣的主角，未来的神雕大侠，此刻却只是一个为了半个肉包子而被追打的流浪儿。
历史的车轮，或者说故事的剧情，就在他眼前缓缓展开了一角。而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又该如何自处？
“喂！小子！你跟那小叫花是一伙的？”肉铺老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瞪着李慕辰，语气不善。
李慕辰回过神，看着眼前满脸横肉的老板，心里那点感慨瞬间被现实冲散。
他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老板您误会了。我就是路过…看那棍子飞过来，下意识拉了一把…”
老板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见李慕辰穿着虽然旧但干净，像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这才哼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捡起擀面杖走了：“算那小杂种跑得快…”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李慕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手心竟然有点冒汗。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几根没来得及付钱的蔫萝卜，苦笑着摇了摇头。
穿越者的宏图大业还没赢，先亏了两文钱。
但不知为何，想到杨过最后那声低低的“谢了”，他心里又觉得，这两文钱，花得好像…也不算太亏？
至少，他算是和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有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无人知晓的交集。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提着那几根可怜的萝卜，朝着济安堂的方向慢慢走去，心中的迷茫似乎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
江湖险恶，前途未卜。但既然来了，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也许，可以从明天开始，更加认真地跟师伯学认药材，学号脉，学针灸？
至少，下次再遇到受伤的江湖客，或者…某个未来可能会受伤的主角，自己能做的，不至于只是递上一块干净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