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条最离谱的勾结倭寇。
只是因为他的随从罗龙文是从倭寇归降的,就把通倭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
而且最后要他命的三条罪状竟然是意欲逃往东瀛、意欲勾结蒙古、宅邸有王气。
请问东瀛和蒙古是一个方向吗?
宅邸有王气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说白了,他严世蕃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嘉靖要严家倒台,那群文官随手一挥笔墨,什么罪状写不出来?
“高老师,你怎么了?”
吴慧芬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总觉得今天的高育良特别的奇怪。
情绪大起大落,和平日里的沉稳内敛完全不一样。
“我……我想静静。”
高育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院子里。
拿起锄头,用力挥落!
“我锄死你个张居正!”
“我锄死你个高拱!”
“我锄死你个徐阶!”
“我锄死你个邹应龙!”
……
“我锄死你个嘉……”
高育良骂到最后一个名字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泥地里。
他满头大汗,老泪纵横,抬头望向了夜空。
“陛下,我父子二人忠心耿耿,替陛下操持朝纲数十年,大小事务皆是按照陛下的心思执行的,怎敢有一丝谋逆之心?”
“陛下,你不能一点锅都不背吧?”
“臣……冤枉啊……”
站在落地窗边的吴慧芬看得呆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高老师这是中邪了?
汉东的官场虽然暗流涌动,但他的压力也不至于大到这种地步吧?
突然!
吴慧芬眼中的高育良又缓缓站起了身,双手攥成了拳头。
“好,我明白了。”
“所谓的史书,不过是胜利者书写的。”
“我严世蕃,不,我高育良此生一定要爬到顶端!”
“还自己和爹一个公道!”
“说我是奸臣可以!那必须把陛下也加进去!”
“臣的陛下也贪污!”
高育良下定了决心,他要留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
他有这个自信。
别以为只有张居正是神童,他严世蕃也是!
严世蕃可是被称之为大眀第一鬼才的!
史书对他的正面评价是,博闻强记,熟悉各种典籍,精通政务,擅察人心。
光凭这几条就足以让他在这汉东官场上站稳脚跟了。
冷静下来的高育良开始分析汉东政局。
目前沙瑞金刚到汉东,依照明朝的官爵,他相当于是一位封疆大吏。
和高育良前世记忆中的胡宗宪差不多。
区别是沙瑞金手里没有军队。
这个沙瑞金的到来,也代表着自己仕途就要终结了。
几年前整个汉东官场上还在传着高李配。
这一个月不到就变成了沙李配了。
“我严世蕃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区区沙瑞金?”
高育良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沙瑞金背后还有势力。
但任何势力都有倒台的可能性。
就像他们严家。
在嘉靖下令倒严之前,谁敢想严家会垮台?
那可是在大明王朝只手遮天的皇室之下第一家族。
说皇室都轻了,连王爷见了严家父子都得客客气气的。
“没有扳不倒的树,也没有塌不了的房。”
“既然沙瑞金挡了我的路,那就只能想办法把你移开了。”
“我严世蕃也不是只靠爹的!”
正当他喃喃自语之时,吴慧芬忽然喊了一声。
“高老师,同伟来了。”
哦?
高育良眼睛一亮。
祁同伟。
按照记忆里的人物关系,他应该是我的得意门生。
高育良立刻露出一副笑脸,从院子走回了客厅。
“育良书记,刚才是我鲁莽了。”
祁同伟见到他后,立刻走上前面带愧疚地鞠了一躬。
“哎?!”
高育良大手一挥,“你我之间,何需如此?”
祁同伟直起身子愣住了。
“还有,你为何称我为育良书记?”高育良有些不悦地问。
“不……不是老师经常对我说,谈公事的时候称植物吗?”祁同伟呢喃。
“什么公事私事的?在我面前,你永远是学生!叫老师!”
“老师!”祁同伟激动不已。
“夫人,给我爱徒上茶。”高育良大手一挥。
吴慧芬人傻了,呆了几秒才哦了一声,转身去泡茶了。
“不劳烦师母了!”祁同伟连忙说。
“你看你这孩子,跟我俩客气什么?来,坐。”
高育良拉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了。
“老师,我觉得您今天有点奇怪。”祁同伟汗流浃背地说。
“哪里奇怪了?”高育良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平常的老师要是见到我今天讨好李达康,一定会大发雷霆,问我是不是想改换门庭了。”祁同伟说着尴尬地笑了笑。
“改换门庭吗?怎么可能?你既然是我教出来的学生,那自然一辈子身上都背着我的名号。”
“老师……”祁同伟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我爹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高育良的语气忽然有些怅然。
“师公?”
祁同伟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老师提起父亲。
“我爹有个学生,叫胡……姓胡吧,也是个当官的,我一向来很看不起他,觉得他在两个阵营里左右横跳。”
高育良说的当然是胡宗宪。
胡宗宪是严嵩的学生,自然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层关系。
但他又是个忠肝义胆之人。
名为严党,但时常又和清流党走得很近。
严嵩曾经跟严世蕃说过一句话。
大明朝不可以没有严家,严家不可以没有胡宗宪。
当时的严世蕃还没有领会父亲这句话的含义。
直到他如今穿越而来,得知了自己和爹最后的下场。
嘉靖三十五年,胡宗宪在东南沿海和倭寇决一死战,擒杀了倭首汪直,令倭寇死伤惨重,撤出了大眀境内。
但战争的胜利并没有让胡宗宪封官进爵。
反而让嘉靖认为东南战事已稳固,胡宗宪这把刀也可以舍弃了。
正是因为胡宗宪失去了利用价值,连同整个严家也被嘉靖弃之如敝履了。
“我爹有一回把他叫来家里,问他,什么关系最亲。”高育良接着说。
“什么最亲?”祁同伟想了想,“当然是父子关系最亲了。”
“不。”
高育良摇摇头,“是师徒最亲,儿子将父母之恩视为当然,弟子将师父之恩视为报答。”
“老师……”祁同伟的眼眶都湿了,声音也在颤抖。
“同伟,老师和你永远都是一个阵营的,而且老师也不在乎你去和别的阵营搞好关系。”
高育良,又或者说是严世蕃。
他在得知历史后心境也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意识到父亲是对的。
怪不得爹能稳坐大明首辅二十载。
如今细细琢磨,有太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