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汜在卧室看着呈上来的组织每日报告。
窗外天色彻底阴沉下来，狂风卷着暴雨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声响。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几秒后，一声巨雷猛地炸开，震得窗户都在嗡鸣。
几乎同时客房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摔在地板上。
正靠在床头看组织每日报告的江汜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客房方向。
…搞什么。
他皱了下眉，迟疑片刻，还是放下手里的平板，起身下床。
他推开客房的房门。房间里没开灯，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能看到原本整齐的房间有些乱，椅子倒了，被子一半拖在地上。
裴夜整个人正蜷缩在床和墙壁之间的角落里，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他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江汜愣了一下，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怎么了？”他问，声音在雷声间隙里显得有些平直。
裴夜猛地一颤，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睛里全是惊惧：“主…主人…”
突然一声巨雷在窗外闪过，他又一次被雷声吓得缩起肩膀，声音发颤：“打…打雷……”
江汜看了一眼窗外又亮起的闪电：“怕打雷？”
裴夜颤抖着点头，牙齿都在打颤。
江汜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外面的雨声和隐约的雷鸣持续不断。
他忽然伸出手，有些生硬地把缩成一团的小家伙揽了过来，搂进怀里。
裴夜彻底愣住了，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江汜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带着点夜间的凉意，但隔绝了外面恐怖的电闪雷鸣。
他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平稳地透过胸腔传来。过了好几秒，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他不敢用力，手指虚虚地抓着江汜的睡衣布料，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为…为什么……”
“看你可怜。”江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什么情绪，“现在好歹算是我的狗，别还没做点什么就死掉了。”
就在这时，又一声巨雷轰然炸响。
裴夜吓得猛地一颤，下意识紧紧抱住了江汜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随即他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身体再次僵住，慌乱地小声问：“……可以…抱住您吗？”
江汜似乎低笑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把他整个人更牢地圈在怀里：“你说呢？”
裴夜不再说话，只是用尽力气抱紧了眼前唯一能抓住的人，手指紧紧攥着江汜背后的衣服。
雷声依旧，但隔着这个怀抱，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咚…咚…”
主人的心跳声…
…好喜欢。
窗外的雷声渐渐变得沉闷而遥远，雨势虽未减小，但骇人的巨响终于暂歇。
江汜感觉怀里的颤抖平息了不少，便动了动，准备起身。
他刚有动作，裴夜的手指立刻攥紧了他的睡衣，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男孩的声音闷在他怀里，细微又带着不易察觉的乞求：“……别走…行吗？”
江汜动作停住，低头看了一眼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他沉默了几秒，手臂忽然用力，直接将裴夜整个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裴夜惊得轻呼一声，下意识搂住江汜的脖子：“去…去哪？”
“我走不行，”江汜抱着他朝主卧室走去，语气没什么波澜，“带上你一起走，总行了？”
“啊…嗯。”
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裴夜的脸更红了，把发烫的脸埋进江汜肩窝。
……
主卧室很大，陈设同样简洁冷硬。
江汜把他放在大床的一侧，自己从另一边上了床。裴夜立刻蜷缩起来，只占了很小一块地方，他几乎不敢呼吸，生怕侵占了过多空间。
江汜侧过身，看着背对他蜷成一小团的影子。
窗外雨声潺潺，偶尔还有低沉的雷声滚过远天。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过一条手臂，揽住裴夜的腰，不太温柔地把人往后拖了拖，拉近自己。
裴夜身体瞬间绷紧。
“还打雷，”江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近，“怕就抓着。只准抓手，别乱摸。”
裴夜愣了片刻，才慢慢放松下来，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汜横在他腰间的那只手的一根手指。冰凉的触感。
“为什么怕打雷怕成这样？”江汜突然问。
裴夜愣了一下，低下头，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江汜以为对方都睡着了，才听到他很低的声音：“因为……以前在孤儿院。每次打雷的时候，我都在……挨打。”
“被谁？”
“院长…还有其他人。”
江汜顿了一下：“你父母呢？”
这一次的沉默更久，久到空气都变得滞重。裴夜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们不要我了。”
“…所以才送去孤儿院。”他吸了一下鼻子，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江汜没立刻说话。他想起仓库里尸堆中那个脏污瘦小的身影。被父母丢弃，被孤儿院虐待驱逐，最后落到人贩子手里，像垃圾一样差点被处理掉。脉络清晰得让人烦躁。
他手臂收紧了些，把怀里这具瘦小、散发着轻微沐浴露甜香和不安的身体更实地圈进怀里。
“那我就要你一下好了。”他声音不高，听起来甚至有点随意，像在决定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暂时。”
裴夜猛地怔住，忘记了呼吸，连握着江汜手指的力道都松了。
巨大的、不真实的冲击感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雷声已经彻底远去。
裴夜蜷在宽阔的床上，身后是江汜平稳的呼吸声，腰间的手臂存在感鲜明。
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手指依旧轻轻勾着江汜的那根手指，像是抓住深渊里唯一垂下的细线。
“暂时……”
他极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更紧地勾住了那根手指，仿佛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
但黑夜还很长。他还有足够的时间能够贪恋这份短暂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