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暴雨洗刷了整座城市，清晨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林晚星一夜未眠，沈暮河在二中门口那个脆弱疲惫的侧脸，和他母亲憔悴的神情，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
“定期检查”这四个字像魔咒般盘旋不去。她想起画室里带着污渍的纸团，想起雨夜电话中压抑的咳嗽声，想起他总是过分苍白的脸色。所有的细节在这一刻串联成令人不安的信号。
她不能再等了。放学铃声一响，林晚星就冲出教室。天空又飘起了细雨，灰蒙蒙的云层低垂，仿佛昨夜那场暴雨的延续。她撑开伞，毫不犹豫地朝二中方向走去。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细密的声响。她的心也随着这雨声起伏不定。这一次，她一定要知道真相。不是为了质问，也不是为了纠缠，只是想要了解他究竟在承受着什么。
她选择在二中斜对面的一家便利店等候。这里视野很好，能清楚地看到校门口的动静。雨水顺着玻璃窗滑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却模糊不了她内心的坚定。
放学时间到了，学生们鱼贯而出。林晚星紧紧盯着校门口，生怕错过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他出现了。
依旧是独自一人，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细雨中的他显得更加清瘦，步伐也比其他学生缓慢许多。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着回家，而是站在校门口微微停顿，像是在积蓄力量。
林晚星的心揪紧了。她看着他转身，朝着与回家相反的方向走去。那个方向，通往市第一医院。
她悄悄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尖，但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上。
他走得很慢，时不时会停下脚步，扶着路边的树干微微喘息。有一次，他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快速服下了什么。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林晚星心上。
终于，医院那栋白色大楼出现在视线里。沈暮河没有走向门诊部，而是径直走向旁边那栋相对安静的附属楼。楼前的指示牌上，”血液内科”四个字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刺眼。
林晚星的脚步顿住了。血液科……她虽然不太了解具体的疾病，但也知道这个科室意味着什么。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让她在细雨中微微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跟了进去。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安静得让人心慌。她看着沈暮河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诊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林晚星站在走廊拐角处，听着自己过快的心跳声。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在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不知过了多久，诊室的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和沈暮河一起走出来。医生手里拿着化验单，眉头紧锁。
“……这次的结果不太理想。”医生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血红蛋白又下降了，血小板数量也偏低。暮河，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晚星屏住呼吸，紧紧捂住嘴。
“我知道，王伯伯。”沈暮河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我会按时吃药的。”
“光是吃药可能不够了。”医生的语气沉重，”你父母考虑过骨髓移植吗？虽然风险大，但这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了。”
沈暮河沉默了一会儿，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他们……还在考虑。”
林晚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骨髓移植……她虽然不懂医学，但也知道这意味着多么严重的病情。
医生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沈暮河独自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化验单。雨水从他湿漉漉的发梢滴落，在化验单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林晚星从阴影里走出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沈暮河抬起头。当他的目光触及林晚星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震惊、慌乱、难堪……各种情绪在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他下意识地把化验单藏到身后，这个动作却更加暴露了他的秘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干涩。
雨水顺着林晚星的伞尖滴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都知道了。”
沈暮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
“你知道什么？”他艰难地问，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我知道你生病了，需要定期来医院检查。我知道你所谓的预科班都是假的。”林晚星的声音在颤抖，却异常坚定，”我知道你推开我，疏远我，都是因为这个，对不对？”
雨水从窗外飘进来，打湿了她的肩膀，但她浑然不觉。
沈暮河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所有的伪装都消失了，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对。”他轻轻地说，”都是因为这个。”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林晚星向前一步，雨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承担？”
沈暮河看着她，眼神复杂。”告诉你又能怎样？让你同情我？让你陪着我这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人？”
“不是同情！”林晚星激动地说，”是关心！是……”
是什么？她突然语塞。那种一直萦绕在心间的感情，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不仅仅是友情，也不仅仅是习惯性的依赖，而是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
沈暮河苦笑了一下。”不管是什么，都不值得浪费在我身上。”
他转身想要离开，脚步却有些踉跄。林晚星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他，触手的冰凉让她心惊。
“放手吧，林晚星。”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割在她的心上，”我的世界太沉重，你承受不起。”
“你怎么知道我承受不起？”林晚星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松开，”你问都不问，就替我做了决定。这不公平！”
雨水不停地从窗外飘进来，打湿了两个人的衣衫。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沈暮河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于败下阵来。”是再生障碍性贫血。”他轻声说，”可能需要骨髓移植，也可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林晚星已经明白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倔强地不肯移开目光。
“所以，”沈暮河的声音带着自嘲，”现在你知道了。可以离开了吗？”
林晚星摇摇头，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不。”
她上前一步，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在飘雨的窗前，轻轻抱住了他。他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微微颤抖起来。
“我不会走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陪着你。”
沈暮河没有说话，但林晚星能感觉到，他一直在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在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这一次，她不想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