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默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说这样的话,也是最后一次。
父母争斗了十二年,他不仅经受了肉体上的摧残,还经历了灵魂上的折磨。
他早已习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他曾试图去改变这个家庭的命运,可高高在上的他们却听不进去一句话。
他们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行为会给孩子造成什么影响,更不会在乎孩子的感受。
在长达十二年家庭的压迫下,自己渐渐长大,性格也愈加沉稳内敛。
可事实上,他的性格说好听叫内向,可内向还有一种说法。
叫自卑……
他从来没有忤逆过父母,不仅跟接受的教育有关,还跟自己的性格有关。
他们明明有时做的很过分,可他偏偏就是没有勇气去反抗。
白默看向对面的母亲,心里一片苍凉。
终究要怎么做,你们才能倾听我们的声音?
从小,他就被灌输父母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他们为了家庭付出了太多,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的青春。
有时候白默真的羡慕那些叛逆少年,羡慕他们那不桀骜不驯的灵魂,羡慕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父母的不公。
虽然大人们将这称作是不懂事,可白默就是羡慕。
他也好想不懂事一回,可他唯独不想看到父母落泪的样子。
看着那人眼底那掩藏的哀伤与悲凉,白冰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人如此脆弱的样子,就好像一叶扁舟在暴雨中前行,周围除无边的黑外,再无一人陪行。
仔细回想,自己有好好了解过那人吗?
“你跟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杨蓉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是不愿签署协议,还是想告诉我,你要跟着那没出息男人,一直待在这小县城里?”
杨蓉的语调很平静,但其中隐含的怒火却显而易见。
白默抬头看着母亲,嘴角勾勒起一丝自嘲的笑。
还是一如既往,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都没变。
“如果没其它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白默起身,转身就走。
“你给站住!”杨蓉厉喝道:“你现在若是离开这里,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一声厉喝,直击白默的心,他顿了顿脚步,停滞在原地。
杨蓉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她知道,这一招很管用。
每次搬出这句话,儿子就会乖乖听她的话。
可这一次,她失算了。
白默缓缓转过身,漆黑的眸子里,尽显悲哀之色。
他看了眼自己的妹妹,望着对方那张茫然无措的脸,有的只是满满的愧疚。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可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啊……
这一次,白默没有停留,而是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望着那人孤单的背影,白冰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还是那个阳光洒脱乐观开朗的那人吗?
白默走得决绝,连头也没回。
杨蓉怒目圆瞪,眼底全是怒火与失望。
她哪曾想过,被自己视作天之骄子的儿子,有一天竟会忤逆自己。
离开餐厅的白默回到车里,第一时间就是将自己的车子检查了个遍,随后在后座下方找到一个如耳机大小的追踪器。
将追踪器处理后,他开着车行驶在大街上,却不知该去何方。
他猛踩油门,车子一路疾奔,车窗外的景物快速倒退,可脑海中始终浮现着母亲那张冷漠的脸和那一双愤怒的眼睛。
车子临近江边,有那么瞬间,白默想冲破围栏,直入江中……
可一切终究只是幻想罢了,车速逐渐慢了下来,直至熄火。
白默靠在椅子上,打开车窗,任由冷风夹杂雨点飘进车里。
江对面的世界灯光璀璨霓虹闪耀,小学语文课本总说世界很精彩,可精彩的世界永远不为一个人闪耀,光辉不会只眷顾一个人。
可白默从未想过,他的人生竟然会如此灰暗。
他疲倦的合上眼睛,静静地倚靠在车椅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默缓缓醒来,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他打开车门,朝着江对岸走去。
雨依旧下着,淅淅沥沥,这个时间节点,再加上下雨,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他一步步走到江边,望着湍急的河流,看着那一波又一波翻滚着的浪花,眼神迷离。
忽然,一个年轻女孩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白默不由多看了几眼。
女孩身材纤细高挑,穿着小白碎花裙子,脚踩白色帆布鞋,失魂落魄地走在江边,雨淋湿了她全身看上去有些狼狈。
白默不禁皱眉,他车上有伞,刚想上前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却见那女人朝前方走了几步后,直接跳进了江中。
白默吓了一大跳,连忙冲上去。
可女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溅起的水花。
江水湍急,他刚想掏出手机报警,却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将手机送人了。
白默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女孩消失在江水中,整颗心都揪紧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是自己寻死的,自己该不该救她?
先不说能不能救的上来,真救上来他又不能对人家负责。
可若不救的话……
白默焦灼的来回踱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管了!
先救上来再说,到时候报警让警察头疼去!
想着这些,白默猛吸一口气,随即一头栽进江里。
江水冰冷刺骨,白默一头扎进水里,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立。
顾不得那么多,白默将头埋进水里,迅速下潜。
很快,他就看到正在下沉的女孩。
她闭着眼睛,一头长发在冰冷的江水中肆意飞扬,显然失去了意识。
白默奋起向下游,拼命往女孩身边游去。
终于,在游了几米后,他抓住了女孩的手。
可身体这时已经有些虚脱,如今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离江面足足有十几米远,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想再拖一个人上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让他就在这里松掉女孩的手,他做不到。
咕噜噜!
一分钟过去了,白默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可距离江面至少还有七八米远。
白默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如果再不松开女孩的手,他也会跟着沉入江底。
不过……
以这样的方式退场,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这样想着,白默不再挣扎,他紧紧抓着女孩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