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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蔣行朝到了後廳,見蔣行霜沒跟來,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了。

“公子,您不必憂心,醫藥費那位小姐已付了。”

張大夫隨後而進,見蔣行朝眼底深沉,便了開口。

他雖衣衫襤褸,頭髮糟亂,泥土混著血跡幹在臉上,但舉手投足間都儒雅有禮。

瞧這人眉頭緊蹙,眸光冷清。

張大夫擔心,他是那種不受嗟來之食的高傲落魄公子。

“誰還沒有個需要幫助的時候。”

“那位小姐心善,公子的診費於她而言,不過是毛毛雨。”

“於公子卻是救命稻草,想必這筆賬公子是算得清的。”

張大夫拆著她手臂上亂裹的布條子,溫言道。

蔣行朝點了點頭。

蔣三小姐經常送一些受傷的人過來,只不過往常都是些傷痛風寒、面黃肌瘦的難民或乞丐。

而如今這位,顯然是被人暗算所致。

手搭在她手腕上,張大夫抬眼問道:“公子何日受的傷?”

蔣行朝低著頭,眼中浸過冰霜,聲音嘶啞,透著寒氣:“今日凌晨。”

凌晨?

那就是說傷他之人必是濟州之人。

他又小心地詢問:“短箭?”

“嗯。”

在蔣行朝看來,望聞問切是照常流程而已,便如實回了。

忽然,張大夫搭脈的手壓得深了,瞳孔緊縮,心裡震驚:“女子?”

他又抬眼仔細地瞧了瞧她。

她臉上除了摔傷,還有些塗抹的指紋,顯然是故意塗抹成這個樣子的。

他終於明白她為何穿了身男裝。

人都說世道對鰥寡孤獨者刻薄,其實對她這樣的年輕女子更是。

若為逃命,扮作男人,實屬明智之舉。

不過,濟州能有這樣的短箭之人並不多,只是大多都非富即貴。

難道這姑娘身上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張大夫神色慌張,久久未開口。

蔣行朝見狀,心生疑慮。

難道箭上有毒?

張大夫猛地回過神來,像是看穿了她:“無礙,好在箭上無毒。”

說著,他又重新包紮好傷口了,囑咐道:“這幾天忌涼水。”

他搖了搖頭,內心長嘆一口氣:“公子,稍等片刻。”

說完就離開了。

蔣行朝在後廳踱著步,面色凝重。

之前府中小姐們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府醫照料的。

沒想到三妹還與這回春堂老闆相熟,正思忖著,她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

一偏頭,撞上一人的目光。

那人躺在西北角的榻上,察覺蔣行朝發現了他,漫不經心地移開視線,輕輕地搖著蒲扇。

扇子一下又一下地擋著她的視線,看不清那人的臉。

他身上的青色竹紋錦袍,渾身散發著慵懶之氣。

這衣料,非尋常人家能有。

她的目光忍不住隨著那袍子一寸寸地向下遊走。

直到他的鞋。

好像是……珍珠鞋?

瞬間,蔣行朝腦海中閃過鑽出狗洞時,眼前的那隻鞋。

再往上,似乎是青色衣角!

世青昭?居然還能跟到這裡!

她雖震驚,但也還是穩穩地收回目光,佯裝平靜看著笸籮中的藥片。

隨便捏起一隻薄片在鼻尖嗅了嗅,掩飾慌張。

之後就一直駐足在那,挑挑揀揀的,不知忙些什麼。

世青昭不耐煩地加快了搖扇子的手。

心裡嘀咕著:“這個子夜怎麼還不到!”

“說好了飛簷走壁的!”

“公子!”

張大夫手裡提著幾包藥進來,其中一包似乎比別的墜感更強。

他伏在她耳邊,壓低聲說:“這藥包裡有幾兩碎銀,公子千萬收好,找間客棧歇著,先把身體養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蔣行朝一偏頭,撞上了張大夫慈善的目光,唇邊的八字鬍微微抖動。

她忽然想到,曾經在蔣府時,兩位府醫恨不得從小姐們身上多撈些好處。

與眼前這位相比,真是諷刺至極!

也難怪三妹會與他相熟。

大醫精誠,仁心仁術怕說的就是他了吧。

張大夫見蔣行朝眼眶紅紅地盯著他,心生疑惑。

他便看向她手裡捏著的黃芪,再看向笸籮時,瞬間明白了。

他喚來徒弟孫自在,囑咐了幾句。

孫自在便乖覺地帶著蔣行朝離開了。

世青昭見人走了,鬆了一口氣,他本想明白了,再追下去,她還會逃跑。

便由著她,他總會找到她。

他起身仰臥著扔掉扇子,垂下雙眸,呵斥道:“窮途末路之人,張大夫也敢救!”

張大夫走到他身邊,撿起扇子,躬身行禮。

“回王爺的話,醫者治病救人,理因無類,如同王爺愛民,從未有別。”

“事不同理同。”

“愛民?”

世青昭第一次聽到有人會如此評價他,可細想來,或許是個巧言令色之人。

他眼中閃過不易覺察的欣喜,但很快又暗了下去笑道:“不過是有些閒錢罷了!”

張大夫回道:“有沒有是一回事,給不給又是另一回事。”

世青昭怔住,心想 :“竟還有此慧心之人?”

他掀起眼皮,好奇一問:“你叫什麼?”

“回王爺的話,小人張大夫。”

世青昭直起上半身:“你的戶貼,姓張,名大夫?”

“正是!”

世青昭愣了愣,啞口無言,他父母還有先見之明。

世間忘名忘本之人不在少數,而這位張大夫便是名也記得,本也沒忘。

“別拘著禮了。”

說罷,他從懷中摸出十兩銀子,置於榻邊。

“這是診費。”

張大夫起身:“診費?”

又想到他口中的窮途之人,霍然明朗:“王爺,已經有人結過了。”

世青昭眉梢一挑:“我下屬都沒來呢,可是哪家小姐覬覦本王,偷偷付了賬?”

此話一齣,張大夫一個激靈,知道自己會錯了意,連忙開口:“王爺,您說笑了,您這傷無需診費。”

旋即,張大夫皺眉道:“王爺,您日後騎馬可得慢些,這何故傷了……”

此時,他還未曾發現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他今日本欲出診,誰成想,一腳剛踏出回春堂,就和殷王撞了個滿懷。

殷王滿頭大汗,捂著小腹痛苦地蜷縮在地,嚇得他趕緊喊自在把王爺抬到榻上。

原以為自己是罪魁禍首,膽戰心驚地小心問著。

後來細細查看,才發現是傷及了……

私處。

不過好在無大礙,連著上幾天藥就能恢復,不然涉及王爺子嗣,他整個醫館都得陪葬。

世青昭見張大夫一臉沉思,猜得他正想著自己方才的狼狽樣子。

便面色帶怒,驟然開口:“別想了!”

“是,王爺!”

張大夫思緒回籠,應道。

“你還真的在想!”

世青昭指著他,眉頭緊皺,一臉難為情,尖聲尖氣。

張大夫撲通跪下:“並非如此,王爺明察,小人在想您的屬下什麼時辰來接您回去養傷!”

“王爺,怎麼了,怎麼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子夜大喊著奔進回春堂後廳。

他抄近路來的時候,見到了自家的馬在半路悠哉悠哉地吃草,可王爺不見了。

便飛簷走壁趕來,正好聽見他家王爺的慘痛叫聲。

只見他家王爺面部鐵青中泛著紅,眼神說不清的古怪。

他一把揪住張大夫領口,狠聲質問:“說!你對我家王爺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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